第十七章 (3)
我一看到他把注意力放到她们身上,我可以观察他而不被发觉,我的眼睛光直射到他的脸上;我可没办法控制。我看了,看的时候有一种剧烈的欢乐,——一种宝贵的、然而辛辣的欢乐;像纯粹的黄金,却有着痛苦的锐利的尖头;一个渴得快要死去的人清楚自己爬近的那口井放了毒药,却还弯下身去饮水,我感到的就是那样的欢乐。我的主人橄榄色的脸,方方的、宽大的额头,粗而浓的眉毛,深沉的眼睛,严厉的五官——全是活力、果断、意志,把我的感情从我自己的安排下夺走,去受他的控制。我并不打算爱他;读者知道,我曾经努力从我的心灵里把在那儿发现爱情的萌芽拔掉;而现在,第一眼再看到他,这些萌芽就自发地复活过来,长得青翠、茁壮!我拿他和客人们相比。和他显示出天生精力和真正有力量的容貌对照起来,利恩兄弟的风流倜傥、英格拉姆勋爵的安静英俊,——甚至丹特上校的雄姿焕发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对于他们的外表、对于他们的神情没有好感,然而我想像得出,大部分看到他们的人都会说他们迷人、漂亮、庄严,而说罗切斯特先生相貌既难看、神情又忧郁。我看见过罗切斯特先生微笑;——他的严厉变得温和了;他的眼睛变得又明亮又和蔼,目光又锐利又有魅力。
这会儿,他正在同路易莎和艾米?埃希敦谈话。看见她们平静地和他的目光相遇,这种目光对于我来说,却犹如利剑一般。我原来以为在他的注视下,她们会垂下眼帘,她们会兴奋得脸红,而我却发现她们完全无动于衷,这使我感到高兴。虽然社会地位和财富把我们隔得很远,但是在我的脑子和心灵里,在我的血液和神经中,却有一种东西使我在精神上与他有共通之处。
几天以前我还想到,除了从他那里领取工资外,我和他没关系吗?真是亵赎天性!我的一切良好、真诚而又强烈的感情都紧紧围绕着他涌了出来。我知道我必须埋葬我的感情,我必须扑灭希望的火焰。我只是感觉在一些趣味和认识上我和他相似。我必须不断地重复我们永远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然而,只要我一息尚存,只要我还有思想,我就必然会爱他。
咖啡端上来了。自从先生们进来以后,女士们就变得像百灵鸟般地活跃,谈话越来越愉快。两个傲慢的富孀利恩夫人和英格拉姆夫人在一块儿闲谈。乔治爵士,这位身材魁梧,看上去精力很充沛的绅士手中端着咖啡杯就站在她们俩的沙发附近,偶尔插上一句话。
利恩先生坐在玛丽旁边,和她看一本精美书中的版画;她看着,不时微笑着,但显然不大说话。高高的、笨拙的英格拉姆勋爵抱着胳膊俯身靠在娇小活泼的艾米的椅背上;她抬头看着他,像鹤鸟似地闲聊着。利恩坐在路易莎脚边的软榻上;阿黛尔和他坐在一起,他在试着跟她讲法语,路易莎在笑他讲错的地方。布兰奇会跟谁在一起呢?
她一个人优雅地弯着腰在看一本画集。她似乎在等人来找她,但是她不愿久等,很快自己去找了个伴儿。
罗切斯特先生刚离开两位埃希敦小姐,单独站在壁炉边,她走到壁炉架的另一头来,面对着他站着。“罗切斯特先生,我还觉得你不喜欢小孩呢?”“我是不喜欢。”“那么,你为什么领养那样一个小玩偶呢?你打哪儿把她捡来的?”“她不是我捡的,而是落到我手里的。”“你应该送她上学校去。”“我可负担不起,学校花钱太多了。”“不过,我看你为她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方才我看见有一个人带着她——她还在那儿,躲在窗帘后面。你给她钱,我认为这一样地费钱,而且会更多,因为你得额外养活她们两个人。”
我害怕——或者应该说是希望?——一提到我,会让罗切斯特先生看看我;而我呢,不自觉地退到阴影深处,可是他根本没有转一转眼。
“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毫不在乎地说,眼睛直视前面。“对——你们男人从不考虑经济和常识。我看,玛丽和我小时候至少有一打家庭教师;她们有一半是可笑的,其余要不就是讨厌,全都是梦魔——是不是,妈妈?”“你说什么,我的孩子?我最亲爱的,别提那些家庭教师了;一提起就叫我不安。她们的无能和任性折磨得我够呛了。谢天谢地,现在我跟她们没有瓜葛了!”
这时候,丹特太太弯下身来对这个虔诚的太太低声说了些什么;从答话来看,那是提醒她,被咒骂的此类人中有一个在场。
“我看到她了;我会相面,在她的相貌上,我看到了她那个阶层的人所有缺点。”“有哪一些,夫人?”罗切斯特先生大声询问。“那就问布兰奇吧;她比我更靠近你。”“啊,不要他问我,妈妈!我对这帮人只有一句话好说,她们都很讨厌。倒不是因为我从她们那里受委屈;我可是小心地反守为攻。西奥多和我常常施展诡计去捉弄威尔逊小姐,还有葛雷夫人,还有茹贝尔太太!最好的玩笑是跟茹贝尔太太开的。威尔逊小姐是一个可怜多病的家伙,哭哭啼啼的,弱不禁风,总之,不值得找麻烦去制服她。葛雷太太又粗大又麻木;任何打击都对她不起作用。但是可怜的茹贝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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