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3)
我猜想是不是第一封信不小心让邮差给丢失了,于是就写了第二封。我又重新开始了企盼,一次次翘首期盼,一次次失望焦虑。又过了几周,也如前次那样觉得它已石沉大海,不觉心灰意冷起来。我没有收到半份的字迹,没有收到一丁点儿消息。我真的已快绝望了,半年来我就在空守中度过,我真感到我希望的破灭。阳光明媚的春天在荒原庄上,我却无心欣赏,暖和的夏天就要来到了,黛安娜见我成天闷闷不乐,就提议陪我去海滨度假,以把我的兴致鼓起来。圣约翰却坚决反对,他说造成我目前这种状况的是不专心,我应该确定一个目标努力工作,我想他为此肯定想了些办法,其中一条就是更严格和繁重地要求我学印度斯坦语。我嘛,就如傻了似的只会按他说的去做,我实在不知如何反抗他。
有一天我更加情绪低潮,心灰意冷地在那儿学习。这是由于早晨的一阵伤心的失望带来的。汉娜一早来告诉我说有一封信是给我的,我当时几乎一阵狂喜,我几乎完全肯定那是我盼望已久的消息了,我于是飞快下楼。却发现只不过是勃里格斯先生一封关于事务上的无关紧要的短书。我那失望的挫折几乎使我落泪。后来回到我的书桌旁费力地钻研一位印度作家的作品时,我又忍不住涌上了泪滴。圣约翰叫我到他跟前去朗诵,我在这样做的时候,声音哽咽,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就泣不成声了。书房里只有我和他,黛安娜那时正在客厅里练她的音乐,玛丽则在花园里摆弄花木。
五月里正是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我的老师丝毫不惊讶于我的这种激动情绪,也并不询问,只是平静地说道:“简,我们暂时停会儿吧,待你已能把你自己控制住为止。”在我把那泪水咽下去,他正不慌不忙地背着书架坐立在那儿,那眼神就如同是一个熟练医生正老练地观察他眼前的病人,那病人正在度过那意料之中的病的危机。我终于把啜泣压了下去,擦了擦眼睛,胡乱谄了几句说早上一起来就感到身体不舒服,之后就继续我的作业并把它完成了。圣约翰收好了我的书和他的书,放在一块儿锁进了书桌。他站起身来说道:“简,现在,我要出去,你要跟我出去走走。”“那我去叫黛安娜和玛丽。”
“不必了。我今天早上只要你一个人同我一块儿散步。你去换好衣服,从厨房门出去到通向泽谷尽头的那条路上,我马上就来了。”我不知道如何做才好,在同与我性格截然相反的专横和冷酷的人交往中,除了完全顺从和彻底反抗我从来不会妥协。我会温柔地顺从,隐忍下去,直到有一天我最终受不了,我就会爆发,像火山般爆发,到完全改变状况为止。眼下这种情况实在不成为我反抗的理由,我此时也没心情进行违抗。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服从了圣约翰,十分钟后我们就走到了那条山谷中的荒野小路上了。那从西边吹过来一阵清风,拂过小山,留下一阵舒服的石楠和灯芯草的香味。天空万里无云,那溪水沿着山谷欢快地流淌着一路而去,那由于刚涨了春水的雨水形成的溪流在和着那灿烂的金黄闪闪的阳光,再映着那天空蓝宝石般的色泽,从高崖倾泻而下,甚为壮观。我们一路走着,后来离开小径踏上了那柔软的草地上,那脚下的草儿像是苔藓般鲜润,像翡翠般碧绿,偶尔会有那星星点点的小小白花,有时还有黄色的小花。那周围的小山在毫无知觉中已把我们团团围住,因为那群山的中心正是幽谷的尽头。
“在这儿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圣约翰说道。此时我们已是在一大群岩石的边缘处,有一个隘口似的地方,小溪正是在这儿开始倾泻千里。抬头再看远处,那山就如是已剥掉了身上的草和花,只有石楠了,那盘岩却似它的佩玉,那儿,毫无生机,荒芜扩张成了蛮荒,郁闷已开始倾压,它似乎在那儿为孤独守护着那仅有的希望,以护住那最后的寂静。我坐了下来,圣约翰则在我身旁站着,他抬头望望天空,又低下头去俯瞰那空旷的山谷。他放眼朝溪水望去,又瞧瞧那溪水中映照的天空。他已摘下了帽子,微风拂着他的头发,吻着他的额头。他似乎在与这熟悉的一切神交,又在目光中隐着默默的告别。“我一定会再见你的,”他轻声说了出来,“当我沉睡在恒河边上时,我在梦中遇见你;在我更远些时,我仍会在另一次沉睡中梦见你的,在另一条更深更深的河流边。”那真是少有的感情流露,这是他对他上帝的赤诚热爱。他接着也坐了下来,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们谁也不开口。我没有,他也没有。后来,他才又说道:“简,我已订好了“东印度人号”的票,再有六周,也即六月二十日就可启航了。”
“上帝会以他的智慧保护和指引你的,因为你正在履行他的使命。”我这样回答他说。“对,”他接着道,“我的骄傲,我的成功全在这。我是如此忠贞的仆人。我远航并不是别的什么凡人启发了我,不是那浅显的同类人的法律和规则错误的支配。我真不明白,也感到奇怪为何四周的人都那么冷静地围观而不热心参与。”“世上的人并不是都像你那样有坚强的意志,而不能胜任的人同强者共进只是愚蠢和错误的。”“我指的不是弱者,我所想的并不是他们,我只会与配有这种才能的人讲话。”“那样的人是很少,更难发现的。”“是的,但是一旦发现了,就应该积极把他说动,让他们投入到这种奋斗中,让他们不负上帝赋于的才能,明白上帝的旨意,那上帝给予他们在公民中选出来的选秀选票的位置。”“如果他们果真适合于那件事,难道他们自己不会用心去告诉自己吗?”我似乎正在中了邪术。我好怕那致命的下一句就要出来了,那邪术会使我完全失去我自己。“那么,简?爱的心灵是如何想的呢?”他果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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