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太忙,没空解释,只叫他们不要添乱,两人毕竟年纪大些,看情形如此也就听话回房了。张良勇才六岁,却没这个眼力劲,被吵醒了十分不自在,拉着嗓子就嚎起来。
马氏心情本就不美,这算找着个现成的撒气的了,大步走进房,逮着张良勇就是一巴掌:“你娘还没死呢,号什么丧!”
睡在床外侧的秋芳下意识要拦——她是张良勇的生母,张兴志某次酒醉后把她收用了,马氏气了个死,当即就要把她卖了,张兴志虽然醉酒,那也是对这丫头有两分意思才睡了她,便硬扛着保下了她。
马氏当时让了步,心里这份不痛快却是不可能消散的,张兴志娶她的时候张家还未发达,两家算得门当户对,都是寻常市井人家,哪有什么妾室姨娘的说法。及到后来张家势起,马氏的想法却还是老想法,没想过张兴志有纳妾的一天,她对张兴志的最大容忍就是自己看不住的话,他出去打个野食也罢了,可在家里明公正道养个小的,这叫她如何能忍?
因此秋芳虽然留下了没卖,马氏却也万不肯喝她的茶令她正名,仍旧把她当个丫头使,而且还把她使唤得滴溜溜团团转,白日里几乎就没叫她闲着的时候,凡脏累的活都使她去干。关于这一点,张兴志就不管了,他又不是对秋芳动了真感情,犯不着为她和老婆没完没了地闹,发妻美妾都在,家里又能消停下来,对他来说就行了,至于秋芳怎么受罪,那是受在秋芳身上,他又不疼不痒,至多她哭诉的时候说两句好话哄哄罢了。
正是因这么个情况,张良勇才多半由魏妈妈带着,魏妈妈能发挥出自己的功效,其实算是钻了秋芳的空子。而在马氏来说呢,她虽然看不惯张良勇在魏妈妈手里享福,但与让他生母带着,跟生母一日日培养出感情;或者再单独拨一个人带他,浪费二房本就不多的下人,三者相比,那还不如由魏妈妈顺带着一道照料算了。
——不过到魏妈妈那里,顺带着照顾的慢慢地变成了正经小主人叶明光,这其中各有利益,各有盘算,可谓尽显人心之复杂,非三言两语能叙。
且说当下,秋芳一拦,马氏顺势第二个巴掌就扇到她脸上:“我教训儿子,有你这小娼妇什么事,要你插手!”
秋芳挨了打不敢吭声,张良勇吃这一吓,哭声却是一下嘹亮起来,扯着嗓子大嚎。
马氏被吵得受不了,生气地扬手拍他两下,威胁道:“闭嘴,再哭我拿板子打你了!”
受了惊的小孩子哪有道理可讲,张良勇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哭声,根本没听清她的话,一心一意哭自己的,嗓门一点不减,马氏气得又拍秋芳:“你是死人哪,就不知道哄哄你生的小贱种!”
秋芳先挨了打才没动作的,谁知又得了不是,不敢跟主母分辩,只得依令侧身去哄儿子:“勇儿乖,不哭了,不哭哦——”
却是全然无效,张良勇闭着眼睛只是嚎,秋芳怕惹马氏不快,娘俩再遭殃,急了去捂他的嘴,张良勇不吃这套,活鱼一般边嚎边挣扎,把脸都挣红了,嗓子还哭出了个劈叉音。
马氏也有点急了,她怕把张兴志给招来,张兴志平时给她面子,是不大理论她怎么管教庶子的,可这会儿情形不同,张兴志要是被吵毛了再过来训她,当着秋芳这小贱蹄子的面,她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忙乱中想起魏妈妈来,忙扬声叫道:“魏氏,魏氏呢?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过来!”
魏妈妈其实早已守在门口了——她是被哭声引来的,只是看马氏发威,不敢进来,怕跟着吃挂落。这时听见马氏传唤,忙应声道:“太太,我来了。”
就走进去到床边,越过秋芳把张良勇抱出来哄劝。
张良勇三岁多的时候开始由魏妈妈带着,这个年纪正是开始记事的年纪,因此他虽知道秋芳才是生母,也认她,但情感上更多地却是依赖魏妈妈,这会受了委屈,也是魏妈妈的安抚更有效。
眼看着张良勇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马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张兴志那边还有许多事体要处理,她没空也不想再在这里跟小贱人生气了,嘱咐了魏妈妈一句:“好好带着他,别叫他再添乱了。”
便匆匆走了出去。
“勇哥儿乖,妈妈在呢,不怕哦……”见马氏出去,魏妈妈坐到床边,搂着张良勇继续柔声细语地哄着,说一会话还唱一会小调。
秋芳坐在床头,幽幽地看着魏妈妈。
她在二房度日如年,煎熬里唯一的希望是她毕竟生了个儿子,等有一天儿子长大了,成人出息了,就能给她个依靠。可谁知道,儿子却一天比一天更亲近魏妈妈——哪怕儿子亲近马氏她都可以认,法理上马氏是嫡母,秋芳无力也不妄想能改变这一点,可魏妈妈算什么东西?
一个外人家的奶娘,同她一样的下贱人,凭什么把她的儿子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