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家了,毕竟郑云蔓也同样十六岁,再有两个月都要出嫁了。
别看郑玉莲十五岁才开始说亲,那是因为孙氏自以为她小闺女有个秀才大哥,身份自然也金贵,定是要挑个好人家的,所以她其实早已经暗暗的寻摸了好几年,一直到最近才开始张罗着说亲。
寻常的百姓人家,儿女到十二三岁就会开始慢慢的相看,给他们考虑亲事,若是到十五六岁都还没有说定亲事,那真该急了。
说到自己的亲事,刘月琴不由得羞红了脸,低着头轻声说道:“这事自有爹娘做主,我都不晓得。”
想到爹娘,刘氏的神色暗淡了些,脸又感觉到热辣辣的疼了。
三人走到小溪边,踏过两根木头搭起的桥,刘月琴终于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站在山脚下目送大姐和外甥女离开,看着她们攀爬在蜿蜒的小路上,登上山头,再看不见身影了,她又张望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转身回去。
而刘氏和云萝翻过山岗,又坐在了竹林旁边的那块石头上歇息。
刘氏坐在石头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肚子,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回头才走了这么一点路,就有点喘不上气来。
云萝在附近找到一个小水坑,将帕子浸湿拧干后拿回来递给她,“娘,擦一下脸能凉快些。”
刘氏伸手接过,忍不住叹了一声:“幸好你跟着一块儿来了,不然娘都不晓得该咋办。”
云萝点点头,“应该的,你下次想回来看望谁的时候,我再陪你一起来。”
擦脸的动作微顿,她轻声说道:“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外公外婆,还有你小姨。”
云萝就问:“小姨都十六了,外公外婆怎么还不急着给她说亲?”
她自己虽觉得十六岁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女,但抵不住这整个时代的规则,在这里,十六岁确实是个大姑娘了,若是过了十八岁还没人家,那更是要被有些人称呼为老姑娘。
刘氏皱了皱眉,摇头说道:“我也不晓得咋回事,这些年我只在过年时能回来一趟,上次见面还是正月里,倒是问了句你小姨的亲事,可你外公让我莫要管。”
她虽当时顺从的没有再问,但这件事其实一直放在心上呢。
刘月琴只比云萱大了四岁多一些,在她出生到能放手自己去玩的那几年里,其实一直都是刘氏在照顾她,说是妹妹,其实跟闺女也没许多差别。
云萝回想了下刚才在刘家的所见所闻,说道:“我瞧着大舅母不像是多勤快的人,小舅母倒是老实,就是不知手脚利索不利索。”
被她这么一说,刘氏的思路也不由自主的往这里偏了过去,这一想,那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顿时脸色都变了。
可她实在不好意思跟闺女说,你大舅母泼辣但确实不是个勤快人,你小舅母性子温吞做事甚是磨蹭,就连你两个舅舅都不是什么利索人,别人一天就能收回来的庄稼,他们兄弟两个一块儿上都需要一天半。
在下一代中,刘苗身为家中的独苗苗自是啥事不用做,而大妮的性子有些像她娘,三妮又小,倒是二妮还算勤快利索。
刘氏忍不住想到,她当年出嫁其实也不小了,十五岁时爹娘还毫无动静,在十六岁的那年夏天,白水村的郑家托了媒人来说亲。
郑家的条件是真好,有青砖大瓦房,还有几十亩良田,比之小地主也不差了。
刘氏慌忙打住乱跑的思绪,暗骂了自己一句,她怎么能这样想呢?爹娘定是因为心疼闺女,想让她们在身边多留几年,又没有让他们满意的人家才迟迟没有给她们说亲的。
瞧她,郑家来提亲的时候,爹娘不是很快就答应了吗?并没有如何拖延为难。
成功的把自己安慰好了,歇得也差不多,该继续赶路了,刘氏正站起来准备赶路,忽然“呀”了一声,“忘了带篓子了!”
那背了一路的篓子忘记在娘家,离开前没有带上。
云萝回头看了眼,淡定的说道:“不要了。”
“瞎说!那篓子还是新的,平时都没咋用呢。”
“那我们回去拿?”反正也没走出多远。
刘氏却迟疑了,现在是真有点不敢返回,支吾了好一会儿,才说:“都走出这么老远了,还是下次再说吧,反正在那儿又不会跑。”
但是很有可能会被用坏了。
云萝并无所谓那一个篓子,刘氏走在路上却忍不住心疼,明明送出那么多节礼的时候都没见她有半点心疼的。
这一路走走停停,刘氏一直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心里便不由得有些慌,越慌还越觉得不舒服,如此情况下,每走一段路当云萝提出要歇会儿的时候,她都毫不犹豫的就找个地儿坐下歇脚,也因此虽多是下坡路,但却比来时花了更多的时间。
云萝一直注意着她的身体,并不如何担心。
这段日子吃得好,家里的活没有以前多又不用受孙氏的气,还有云萝给她精心养着,刘氏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脸上都多了些肉,皮肤舒展,瞧着更年轻了些。
今天是受了惊吓,又郁结气闷,难免有些胎动不安,慢慢的走回去就是了。
白水村到横山村大概三十里路,她们今天一早从家里出发,到横山村的时候才不过辰时末,本来是打算过了午后再回来,却没想到竟然连凳子都没能坐热乎就出来了。然而即便这样早早的出来,母女两走到桥头村后头的山坡上时,日头距离天边也只有几尺高了。
云萝又陪着刘氏歇了口气,然后慢悠悠的往山下走去。
身边都是成片的桑树,前面的路边有两个小姑娘蹲在桑树下头挨着头的不知在玩什么。
都是灰扑扑的粗布破衣裳,一人的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揪揪上绑着根翠绿的头绳,正是早上也在这儿遇见过的妞妞。另一人正是那叫月牙儿的小姑娘,她梳了两根麻花辫,在桑树地里钻了一天,麻花都已经毛茸茸的,细碎的发丝湿哒哒的黏在脸上、脖子上。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看来。
“阿婶,小萝,你们回来了!”月牙儿拉着妞妞就跑了过来,咧嘴扬起大大的笑脸。
妞妞大半个身子躲在月牙儿的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轻轻的叫了一声:“阿阿婶,小萝。”
刘氏笑着应了一声,云萝则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家里人还在地里没回家吗?”
其实还有另一个猜测,可她自以为跟这两个小姑娘不大熟,平时也很少有交集,应该不会是专门在这儿等她们的吧?
月牙儿摇摇头,又脆生生的说道:“早就回去了,我和妞妞是在这儿等你的。”
云萝不由眨了下眼,面对热情的小姑娘有点无所适从,“有什么事吗?”
妞妞默默的从月牙儿背后伸出了一只手,手上拎着个草兜子。
月牙儿笑眯眯的说:“这是桑子,可甜了,我和妞妞特意挑了又红又大的摘下来。”
桑葚吗?
云萝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妞妞躲在后面抿嘴笑,月牙儿则挥挥手混不在意,“小萝你就是太客气了,这又不是啥稀罕的东西,桑树地里到处都是,你若是喜欢,可以自己过来摘啊。旁边的这一块地就是妞妞家的,那边梧桐树下的两块地是我家的,你只管来摘。”
顿了下,又问道:“云萱姐姐咋样了?最近家里忙,天天往这边山地里来,都好久没去找云萱姐姐玩了。”
云萝捧着一草兜桑葚,默默的想着:她这算是沾了二姐的光吗?
“伤口已经好了,过两天就可以放下手臂,不用再一直吊着了。”表面的伤口其实早已经结痂,一直吊着手臂只是为了把手固定住,防止她乱动扯到里头新接上的筋脉韧带。
关于二姐的手,六爷爷似乎有些怀疑,还好几次旁敲侧击的跟她说话,不过都被她“不晓得、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呢?”给糊弄过去了,至于他信不信,她就顾不上了。
所幸那老爷子是个厚道人,虽心里头怀疑,还被偷了一截珍贵的羊肠线和些许药材,但也没想过要抓着个小丫头刨根究底,更不会把他的怀疑给宣扬出去。
不过他大概是怀疑附近有个神医人物,却绝不会想到那个人竟会是个小丫头。
收回思绪,云萝从草兜里捏了一粒桑葚,就见它小小的不过瓜子大小,因为是纯天然的没有经过特意培育,它不仅小,还极少有紫红色,多是鲜艳的红,放进嘴里,甜中带着些许酸味,还有一股特有的清香,甚是爽口。
味道竟然很不错,她觉得比她以前吃过的那种大颗的要好吃。
“好吃,你们怎么不摘了拿去镇上卖呢?”
月牙儿笑嘻嘻的说道:“这哪里会有人要?不过是桑树上自个儿长的,一串串的我爹还嫌它们抢了桑叶的肥,见到了就一把薅掉。”
“不试试,你怎么就晓得没人要买呢?镇上可没有桑树。”
月牙儿顿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