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瓜裂枣,就算有政治考虑,一甲也是没希望的。
封庭与其余两人奏对之后,就开始当托了。他现在与余柏林聊的,都是会试之后,他给余柏林庆祝时,聊过的内容,余柏林自然应对熟练,并比当日答的更好。
封庭宣一甲进士御前奏对时,六位辅政大臣也已经到御座两旁。听余柏林答对之后,纷纷颔首。
虽然通过殿试策论,可以看出余柏林胸有丘壑。现在听余柏林御前奏对,辅政大臣们想,还是小瞧了余柏林。余柏林不但对国家大事了如指掌,甚至政见独到,眼光老辣,若他不是纸上谈兵,而是拥有相应的执行力,那么可以直接重用了。
封庭见托的作用已经达到,才结束奏对,宣布了一甲三人官职,这金殿传胪终于结束了。
接着,进士们就要迎接最风光的一刻了。
他们将前往别苑,参加恩荣宴。
而一甲三位则要骑马游街了。
余柏林、陈磊、李潇三人在内侍的引领下更换衣服,披红挂绸,鬓间还簪了一朵鲜花。
簪花游街,乃是本朝传统。
不只是游街时,文人踏青登高也多会簪花。
陈磊和李潇都很适应,唯有余柏林脸上有些烧。
碰巧余柏林鬓间簪的也是一朵红花,李潇调笑道:“今日大喜,状元郎面若红花啊。”
余柏林立刻回敬道:“不及探花郎,探花郎才是艳若桃李。”
李潇耳边簪的正巧是桃花。
周围旁观人都是一愣,这两人难道是斗嘴?难道状元郎和探花郎不睦?
陈磊也是如此以为,他上前一步道:“李兄俊朗不凡,不愧为探花。”
李潇看着陈磊护着余柏林跟护犊子似的,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才想起陈磊还为余柏林老师。这师徒同登一甲,真是了不得。
李潇笑道:“陈兄说笑了。在下与长青有过一面之缘,好久未见,不由孟浪了。”
陈磊见余柏林轻轻点头后,心里才放松道:“长青年少轻狂,李兄见谅。”
众位看热闹的人心中略有些遗憾。还以为可以看一场好戏,结果榜眼和探花都与状元郎有旧。
不过这也算一件趣闻吧。
三人略谈了几句之后,翻身上马,在官兵开道下,开始游街。
封庭专门让人订做了“六元及第”的彩旗,游街十里看,特别引人注目。
街道两旁的百姓见到那六元及第的彩旗之后,都傻了眼,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百姓们纷纷跪下,口呼“文曲星显灵”,开始跟拜神仙一样,许愿了。
余柏林刚开始看着百姓欢呼,心里还挺高兴的。当听到百姓们开始拜神仙许愿之后,整个人就囧了。
这发展有些不对吧?
陈磊和李潇忍不住放声大笑。
陈磊道:“长青,看来不久之后,就有人为你偷偷立长生牌,让家中读书子弟拜你了。”
余柏林羞赧道:“老师别说笑……”
李潇道:“当日长青仅以五十两卖给在下的字画,这可成无价之宝了。”
陈磊道:“长青还卖过字画。”
余柏林道:“之前家中贫寒……”
陈磊以为是余柏林进学之前,便不再问。
李潇见余柏林有意瞒着江南之事,也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在余柏林进学之前认识他的猜测。
在一甲游街之时,也是姑娘们难得可以出门直接表达自己情感的时候。
这时候闺中女子规矩虽已经有些严格,但不算太苛刻。比如现在,她们能蒙着面纱,在两侧楼中端坐,三两闺中好友,对着骑马游街的三人指点说笑,还能把身边花朵锦帕香囊之类,往三人身上扔。
因这三人都长得俊俏无比,因此三人都被砸了不少东西。
不过不知是不是李湘陵太过出名,按理说余柏林风头该最盛,但砸李潇的人却最多。
姑娘们叫着“李湘陵”的名字,连百姓叩拜文曲星的声音都压不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投壶也是闺中女子的常见娱乐项目,姑娘们的准头都不差,李湘陵身上很快就挂满了锦帕花朵。
香囊因为圆滚滚的,倒是多滑落在了地上。
后来不知是李湘陵哪一位狂热粉丝的杰作,几篮子花朵花瓣铺天盖地的撒了过来,李潇一脸懵逼的被砸了一头一脸一身,连马背上都挂满了花瓣花朵。
那马儿一边走,花瓣花朵一边撒,特别引人瞩目。
被人当神仙拜的余柏林终于心理平衡了,大笑道:“湘陵兄啊湘陵兄,真不愧是艳名远扬啊。”
李潇抹了一把头上的花瓣,苦笑道:“今天之后,我大概就要花名远扬了。”
陈磊听着余柏林和李潇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终于明白两人的确很熟,不由也笑道:“湘陵兄不愧是探花郎。”
“是啊。”李潇可怜兮兮的抖了抖衣襟道,“连衣服里都钻进了花瓣,不知道恩荣宴前,能不能让我整理一下。”
陈磊也不由大声笑了。
李潇真的很无奈。其实他之前风流大多是故意为之,好让打压之人对他放心,以为他真的已经颓废。
但现在肯定没人相信。
“探花郎身披花瓣入恩荣宴,很相配,很相配。”余柏林道,“这一路游街的风头,可被湘陵兄抢了大半了。”
“不比被人跪拜的状元郎啊。”李湘陵道,“至少游街之后,我不会被人做成仙人许愿。”
余柏林笑道:“被人许愿总比惹人相思好。前者攒功德,后者败人品啊。”
陈磊笑着打圆场道:“你们两相熟,该不成是常常斗嘴的熟吧?”
“其实,并不是太熟。”余柏林道。
李潇点头:“真的只是一面之缘。”
陈磊笑而不语。好吧,一面之缘,就是很合拍而已。
难得见到自家弟子与人斗嘴,连赵信那么嘴贱,余柏林都是一笑而过。
三人骑马,其余进士也有马车接送。
不比三人马蹄声缓,当三人到达之时,其余进士已经都到了。
三人下马之后,同榜纷纷向三人贺喜。
恩荣宴,便是同榜进士互相熟悉的地方了。
三人与同榜一路寒暄,到了恩荣宴所在地时,众人才安静下来。
进士们入座后过了一会儿,官员们才陆陆续续到达。
每来一个官员,进士们就要齐齐起身躬身行礼。明明没有实现训练过,大家动作都是整齐的很。
余柏林反复起身、鞠躬、站直、坐下、起身的动作好几次,觉得自己腿有些酸了之后,官员们才陆续到齐。
一般恩荣宴上,皇帝不一定都会来。大多数时候,皇帝都是让人宣读一篇贺文就罢了。
但此次,六位辅政大臣都来齐全了,余柏林正琢磨着,是不是皇帝陛下要来凑个热闹的时候,果然内侍声音响起,不仅是皇帝陛下,太子和二皇子都来了。
太子年幼,二皇子更是走路都在晃。不过二皇子并非宫女嬷嬷抱着过来,而是由太子牵着走来。
看着小宝一脸严肃,拉着大宝的手,一步一晃的努力迈动着小短腿的样子,余柏林心都快化了,好想把两个孩子抱起来揉一揉亲一亲。
为了照顾两个孩子,皇帝陛下走的很慢。
封蔚走在两位孩子身后,目不转睛的看护着两个孩子,似乎准备两个孩子一个不小心没走稳,就把两人捞起来似的。
不过大宝和小宝都很努力,平平顺顺的走到了自己位置上。
两人椅子有些高,内侍们还未动手,封蔚已经抢先把两人分别抱到了座位上,还替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
“干的好。”夸了夸两人之后,封蔚才坐到自己位置上。
皇帝陛下也对两个儿子骄傲的点了点头。
见德王这动作,大臣们心想,德王和陛下兄弟之情果然不作假,怪不得每当有人乱揣测圣意,对着德王指手画脚,德王根本不用出声,皇帝陛下直接把人给收拾了。
谁说天家无亲情,也不一定。
不过也有人想,这不是才登基吗,德王手中也没多大权力,谁知道以后如何。
皇帝陛下到了,自然官员进士都要起身叩拜。
小宝此次闹着要来,就是为了看余柏林。
他小脑袋东张西望,终于在主位坐着的官员之后,见到了余柏林,当即有些坐不住。
大宝小声道:“小宝,我们约好了的,要乖。”
小宝点了点小脑袋:“小宝很乖。”
说完,他小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动了,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望着余柏林,像只小狗狗一样。
余柏林刚起身抬头,就看见了小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忍不住回以一个笑容。
小宝也立刻笑了。
大宝急了,林怎么不对着我笑。
大宝也瞅,使劲的瞅。
余柏林很熟悉两个孩子的心情,立刻也对大宝笑了笑。
因在人群中,大家都喜气洋洋,大家并未发现余柏林和两位皇子的小动作。
只封庭和封蔚注意到了。
封庭对余柏林亲近,余柏林做什么他都觉得好,现在他想,余柏林和自己两个孩子感情真好啊,对自己两个儿子是真的非常体贴亲近啊。
至于封蔚,他也在瞅,一个劲儿的瞅。
为什么余柏林对大宝和小宝都笑了,不对他也笑一笑啊。
此刻余柏林已经坐下,等待宴会开始,大佬们讲话了,没注意封蔚渴望的神情。
注意到也他也不会有什么表示。
大宝和小宝的位置较为靠中间,他对着两人笑不会有人发觉。封蔚要偏一点,对着封蔚笑,得偏头了,那多明显。
宴会上注意他的人可多呢。
席间雅乐响起,宴会终于开始。皇帝陛下身边内侍念完贺词之后,会试主考官王海泉再向诸位念祝词。
王海泉说完祝词之后,余柏林作为状元起身,代表众位新科进士,走到御前,对着王海泉三作揖,王海泉回以三揖,王海泉回席之后,余柏林面向皇帝陛下,念答词。
嗯,就跟毕业典礼上毕业生代表发言似的,说些忠君爱国的誓言。
待仪式完成,宴会终于进入自由时间,可以用餐了。
余柏林即使出门前已经吃过东西,骑马还是挺耗费体力。光禄寺筹备的酒席味道一般,胜在热乎,余柏林并不挑剔。
当他夹了几筷子,腹中终于好受一些之时,主位官员前已经围了不少敬酒的进士们。
皇帝陛下那里他们是不敢去的,辅政大臣要陪着皇帝陛下,他们也是不敢去的,于是六部尚书和内阁学士那里,围绕着的人最多。
其中吏部尚书刘鹤庆面前人最多。
虽然内阁学士按理说地位更高一些,但“县官不如现管”,除少量进士能在十几日后点翰林的考试中得中,授以庶吉士或六部代理主事之外,大部分进士都要进入六部九卿实习,三月后才授官。
而考评大权,在吏部。
而且吏部还掌管关系各官员升迁的京察。
新科进士们对刘鹤庆殷勤,可想而知了。
只是不是所有进士都能把握住殷勤的力度,有的底气不足有些缩手缩脚,有些用力太过谄媚痕迹太重,甚至还有些对其余进士行拉踩之意。
恩荣宴并不严格按照名次排序,相熟进士会扎堆坐下,基本上是一地的坐一起。余柏林和赵信、卫玉楠坐在一起,李湘陵和蜀中同乡进士坐一起,陈磊则和江南同乡一起。
赵信笑道:“在诸位大人面前使些小手段,真是……”
“我们也该去了。”余柏林放下筷子,道。
“你吃饱了。”卫玉楠笑话道,“看来游街很费体力。”
余柏林正色道:“的确很费体力。”
三人一同起身,朝着各位朝中大佬走去。
余柏林等人按照顺序,先拜了内阁学士之后,再由近及远,依次拜见诸位尚书。
张岳笑道:“有些人,真是不懂规矩。还好懂规矩的比较多。”
这说的就是那些不按照地位,直接跑去吏部尚书那里献殷勤的人了。
“你张崇之教出来的弟子,当然是懂规矩的。”一内阁学士笑道,“可别再来我家得意了,我也会和何振洲一样,把你打出去。”
“哼。”张岳一副“你们就是嫉妒我,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的神情,扫了诸位同僚一眼后,对余柏林摆摆手嫌弃道,“去去去,给尚书大人们敬酒,我看你们三人这张脸已经看烦了。”
诸位学士不由大笑。
余柏林他们不曾见过,但赵信和卫玉楠作为京中世家勋贵,他们的确都是见过的。
余柏林三人被内阁学士们赶走之后,向着六部尚书敬酒。
六部尚书对赵信和卫玉楠也是较为熟悉的。
官宦子弟在这方面拥有天生的优势。不说家中关系帮扶,就说举止上,他们见惯了高官,丝毫不怯场不说,与这些高官之间,也能有话题聊。
比如赵信在向内阁学士敬酒的时候,被他老子赵卿训了一顿;
比如卫玉楠在向六部尚书敬酒的时候,被他大伯兵部尚书卫澄训了一顿。
在他们被训的时候,长辈的同僚们就在旁边劝,说些称赞的话。
好吧,说是训,其实是另类炫耀,就像是张岳表现得很嫌弃余柏林一样。
敬酒之后,三人坐回席上,正待互相敬酒时,却听一声音道:“状元郎不来与本王敬酒,本王只得过来向状元郎敬酒了。”
余柏林手中筷子差点被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