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桌子上摆着八个菜,色香味俱全,堂屋里飘荡着一种浓浓的香味。
林知州瞧着那几个菜碗,见里边红是红,绿是绿,色彩鲜明,十分好看,不由得赞了一句:“肖姑娘的菜做得真好。”
“这是当然,比我们豫王府的厨娘做的都要好吃。”许宜轩端着饭碗扒拉了一口米饭:“这饭也香得很。”
“是是是。”林知州很顺从的也扒拉了一口饭,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一下,就觉得有种鲜味从舌尖上慢慢的延伸到了肚子里头,真是口舌生香。他惊讶的望了一眼彦莹,难怪许世子与简公子都纾尊降贵的跑到这农舍来吃饭,这却是自有原因。
许宜轩与简亦非两人默不作声,吃饭、夹菜,筷子在菜碗里边捞了几下,眼见着那些菜就一点点的少了,林知州也来不及一一细细品尝,感觉也伸出筷子去,每个碗里的菜肴都试了下,不住的点头:“肖姑娘可以去如意酒楼做厨娘了。”
“胡说,肖姑娘去做厨娘,那不是折了她的身份?”许宜轩瞪着眼睛反驳,林知州又只能耷拉着脑袋应着:“是是是,下官考虑不周到!”
这做厨娘难道不比在家种田好?林知州简直不知道如何接许宜轩的话,谁叫人家身份高贵,谁叫自己想要高攀呢?林知州只能继续默默装孙子,脸上流露出一副很受教的样子。许宜轩瞥了林知州一眼,见他诚惶诚恐,心里头高兴起来,抹了抹嘴道:“林知州,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你商议。”
林知州赶紧坐直了身子,一张脸变得严肃而认真:“许世子只管吩咐,下官定然照办。”
“不错不错,知州大人实在是识相!我回京城一定会与父王去好好的说道你。”许宜轩兴高采烈,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彦莹:“肖姑娘想要承包了肖家村的后山和那山前的那个大池子,只是现在她手头有些紧,想着明年再交今年的承租银子,林知州,你说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后山?大池子?”林知州想到了刚刚彦莹带他去游玩的地方,山不算是荒山,可也没有人管理,山上都是野生的果树茶树,那个湖泊里也没有利用起来,空荡荡的水面,上边偶尔能有几尾瘦骨嶙峋的鱼跳出来。如果这位肖姑娘要承包了山头和湖泊,户部也能收入一笔可观的银子,何乐而不为?
至于推迟一年交银子,反正这银子总归是要收上来的,早几日进库与晚几日进库也没什么区别。几日许世子郑重其事的提出来,自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想到此处,林知州笑微微的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肖姑娘尽可以明日到我衙门来写契书便是。”
“那租金怎么算?”许宜轩望着林知州:“一年一千两,够了吗?”
“一千两?”林知州有几分吃惊,这么大一座山,这么大一个湖泊,一年就值一千两?一个月一百两银子都不到?这也太低了些。
“林知州,你的意思是一千两银子多了?那就八百两罢!”许宜轩心情大好,伸手接过肖老大替他舀的一碗口蘑排骨汤,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许世子,这八百两只怕是少了些。”彦莹站起身来,朝林知州行了一礼:“林大人,我知道你是嫌一千两银子少了,可是大人今日也见到了,我们肖家村的后山并没有什么值钱的,多年无人管理,不说一片荒芜,也是杂草丛生了。那个湖泊……”彦莹笑着看了看林知州:“大人不是吟诗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不如就让三花来接手这个湖泊,明年再邀大人来赏荷花,林大人,一千两银子一年这个价,你就答应了吧。”
林知州沉吟了一声,那边许宜轩已经不高兴了,重重的将汤碗放了下来:“林知州,好话与你说尽,你咋就是听不进去?”
林知州心里头一惊,微微侧脸,就见着简亦非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放,心里头又忽然没了底气,一千两就一千两,自己雁过拔毛扣下二百两,剩下八百两入库——反正肖家村这山这湖一直没有人要,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租了出去拿租金。
“肖姑娘,我不是不答应一千两的租子,只是我在想,你买下这山头和湖泊,那岂不是更合算?”一年一年的收租金,自己走了可就赚不到了,不如一次性卖给她,狠狠的抽个大头出来才合算,林知州捻了捻胡须:“我也不要多了,那山,只要你四万两银子,那个湖,一万两银子也就是了。”
肖老大听着林知州说了个“万”字,脚下一软,差不多就要摔到地上,他死命的抓着裤腿上的衣裳,弯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快出不过来了,至今为止,他见到过最多的一笔银子就是上次那个五百两,可现在林知州一开口就问三花要五万两银子,这、这、这银子从哪里来哟!
“五万两?林大人也太高看我了,我们家世代种田为生,只是最近开了个铺子才赚了些小钱,哪里能一次拿出五万两银子来买山买湖?”彦莹为难的摇了摇头,虽然说买山比租山要合算,可她现在手里一千两银子都没有呐,用什么去买?
“肖姑娘,不打紧,我借银子给你。”许宜轩赶紧表明态度:“我问我母亲去要银子。”
彦莹笑着摆了摆手,许宜轩去问豫王妃要银子,豫王妃少不得要问他拿这么多银子去作甚,若是知道他借了给自己包山头,还不知豫王妃会怎么想呢,自己或许会因此遭殃也说不定。
“许世子,你的好心我领了,只不过这五万两银子实在有些多,我可不敢借。这借钱,都要看看自己的能力,若是还不起,那边糟糕了。”彦莹朝林知州笑了笑:“林大人,我还是先租五年,若是五年后赚了些银子,再来与林大人商议这买山买湖的事情。”
五年里头就能赚五万两?不就一个山头,一个大湖,还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出来?这乡下丫头难道有通天的本事?林知州心里头有些不相信,只不过脸上还是笑容满面:“那好那好,就这样说定了。”
等着林知州一走,许宜轩便气鼓鼓的问彦莹:“你怎么就不愿意要我的银子?是不是上回我跟你说了那样的话?放心,这五万两银子不是我的聘礼!”
上回被彦莹回绝,许宜轩好一阵子闷闷不乐,心里头想着要来肖家村,可又害怕见着彦莹,今日听着二花来请他,知道是彦莹的主意,高兴得不行,转头就将那日的事情给忘记了。等着吃过饭,忽然又想起那事情来,即刻便有些局促不安,可见着彦莹一脸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才慢慢的收了一颗心,竟也可以拿那日的事情来打趣彦莹了。
彦莹冲许宜轩嘿嘿一乐:“许世子,你给我五万两做聘礼,我也不敢接哇!”
简亦非在一旁赶紧接话:“宜轩,肖姑娘有她自己的打算,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许宜轩点了点头:“我知道呐!肖姑娘,你要是承包了山头跟那个湖泊,总要花银子把它们围起来吧?要不是有人去偷东西怎么办?”
“那是肯定的,我要请人砌围墙,还要好好的做一番整理才行。”彦莹有些遗憾,要是早些把这主意提出来,正好是春天,好嫁接果树,现在嫁接的,成活率可能会稍微低些,而且还得明年才挂果了。
“那你银子够了吗?”许宜轩摸了摸荷包,里头放着一锭银子,他有些懊悔,怎么又没有带银子出来?这个时候不该是自己豪气如云的将银子拍在桌子上头,大声说道:“肖姑娘不要紧,我这里有银子,你先拿去用!”
可现在……许宜轩捻着荷包袋子,心里头想着,回别院以后一定要向母亲提要求,自己每个月的银子都要自己拿着,不能给那管事丫鬟收着,想掏银子做点什么事情,袋子里都是瘪瘪的,哪里是世子爷该有的气派!
“银子?我算着大概差不多要五六百两才能全部弄好。”彦莹沉吟了一声,现在她勉勉强强能凑出这笔银子来,只是拿出这笔银子以后,肖家便没有存粮了。
肖老大在旁边听着脸色发白:“三花呐,要花这么多银子收拾?一年还要一千两租金!太贵了,太贵了!”
“阿爹,一点也不贵,一座这么大的山,一个这么大的湖,一年一千两哪里贵了?好好的弄着,咱们从这两个地方能得出上万两的银子呐!”
“上万两?”肖老大捂着胸口就往外头走:“我先去外边透透气儿!”
二花的眼睛闪了闪:“三花,你算仔细了?可真有上万两的银子?”
“算了,要是不算,我怎么会提出要包山头和那个湖?”她早就仔细算了一笔账,现在百香园每日差不多能赚三十多两银子,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有一千两的样子,一年就已经上万两了。包了这山头和这个湖,嫁接果树、种反季节菜蔬、种花卉盆景、养鸡鸭、养鱼,种荷花挖藕,开发各种农产品,这完全就是两个聚宝盆,源源不断的在出银子!
这两个聚宝盆,难道就只能抵一个百香园?一年一万,她还是往少处说呢,只怕会吓坏肖老大,这才说少一些。彦莹望了望二花与四花,见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她捉住五花与六花的手问道:“你们信不信呐?”
“相信,三姐,我们当然相信你!”肖家姐妹说得齐刷刷的,异口同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心事
宽阔的屏风上边绣着花开富贵,秾丽的牡丹开得正盛,活生生的立在那里,饱满的花瓣上的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旁边有蝴蝶与蜜蜂正翩翩起舞,仿佛是闻着了那香味才飞了过来一般,热热闹闹的围成了一团。
豫王妃静静的坐在屏风前边,鬓间一朵细螺金钿随着明当瓦灯不住的闪亮,与屏风上边那由金丝绣出的花蕊交相辉映。她白净的脸上有一种焦急的神色,望着站在面前的李妈妈,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如何?打听到了没有?”
“王妃,这肖姑娘的生辰……”李妈妈的声音很低,里边似乎还带了些沉重,犹如吸饱了墨汁的笔,一不留神就在宣纸上滴落了黑色的墨汁珠子:“肖姑娘确实是那一日生的,只不过他们都说是那肖老大亲生,不少人说记得清清楚楚,那肖老大的婆娘是在早一天傍晚发动,生了一天生不出来,肚子又痛得厉害,这才去请了接生婆,要不是农村里头谁不是自己忍着痛生?”
“啊?”豫王妃的声音里有一丝空洞的惆怅:“难道是我弄错了?”
她的声音很是飘渺,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般,慢悠悠的落在了这水磨地面上,激起一点点温柔的余音。她颤抖着手抓住了桌子上的一个翠玉壶,细长的手指从壶身上慢慢的抚摸了过去,一点点温凉从指尖传了过来,一直到她心底。
“妈妈,我真希望她就是我的女儿。”忽然间,豫王妃哽咽了一声,李妈妈有些惊慌,赶紧凑了过去,拿起桌子上的素丝帕子:“王妃,你别伤心,快些擦擦眼泪。”
豫王妃捏着帕子在手里,目光落到了李妈妈身上:“妈妈,你说,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只有在成亲前我才有真正的快活,成亲以后,一切都变了。”
李妈妈垂手站在豫王妃面前,声音里头也带着伤感:“王妃,这人只能往钱看,有谁还往过去看的?现在王妃虽然过得辛苦,可是,只要世子长大成人了,承继了爵位,那这豫王府不就是王妃的天下?那朱侧妃到时候也只能看王妃的眼色呐。”
“世子?轩儿?”豫王妃的声音里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要将他视若己出,唯恐府里的人看出什么不对,简直是将他当成自己手心的珍宝,完全是一个宠溺的母亲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孩子的做派。可是,在她心里,却实在是不想多看许宜轩一眼,他跟自己毫无瓜葛,他是旁人的骨肉,却要日日喊自己母亲,而她自己亲生的孩子,却永远也没这种权利。
有谁又知道,在那冷冷清清的夜里,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常常会做一个梦,见着一只小手从她的枕头边摸了过来,带着细细的哭声:“母亲,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的孩子,她只来得及看一眼的孩子,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被自己抛弃,又死在自己外祖母派去的人的手里,她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了荒山野岭里的一具枯骨,或者早就已经成了齑粉,再也无迹可寻。
“妈妈,昨晚我又梦见她了。”豫王妃抬起眼,幽幽的说:“我见着她的右肩上有一抹朱砂红,衬着雪白的肌肤,红得格外耀眼,她贴在我的脸旁边哭,她喊着想要回豫王府,让我去带了她回来……”
“王妃!”李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千万别想太多,想得太多,人就容易憔悴,若是王爷见着王妃这般憔悴,恐怕也会心里头难受呐。”
“他会难受?他宠爱他的朱侧妃还来不及,如何会难受?”听着李妈妈提起豫王,豫王妃这才回过神来,暂时将昨晚的梦抛到了一旁:“似乎京城那边有些动静,我再住几日也该回去了。”
李妈妈大喜,匍匐在那里道:“王妃说得是,世子爷在别院里头好好的,王妃也不必太牵挂,咱们还住几日便回京。”
这豫州的别院,哪里有京城繁华,而且豫王府里激流暗涌,还不知道那朱侧妃暗地里又布了什么阵,自然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
“妈妈,你先起来,我想……”话音未落,许宜轩已经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母亲,母亲!”
豫王妃瞧着他一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微微一笑:“轩儿,什么事情这般着急?快些让母亲来给你擦擦汗!秀云呢,秀云怎么不跟着你些?瞧你这头汗,仔细受凉!”
许宜轩站在豫王妃面前,任凭着她拿了帕子在他额头与鼻子上擦来擦去,只顾自己急急忙忙道:“母亲,我院子里那管事婆子,不能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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