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一暴露,便满盘皆输,何况,当时的他救出你后,肩上还扛着更大的重担。”风挽裳忍不住为他说话。
子冉点点头,讽刺地扯了扯唇,“最可笑的是,那时候的他很忙,却也对我很好,我想要的东西隔日就会送来,他一回府我便喜欢缠着他,这就是幽府里为何会说我刚入府的时候与他形影不离的原因,却不知,原来,那些都只是作为兄长对妹妹的宠爱。”
“知道吗?我十二岁生辰那年,他出现在我面前,刚好是我心疾第一次发作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太监,我问他是谁,他让我喊他哥哥。原来,那时候,他已是跋涉千山万水为寻我这个妹妹而来。那年,他带着我去御膳房偷面粉和面给我做寿面,不过是因为我说了一句‘长这么大,从未吃过寿面’,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作为兄长觉得愧对于我,才在第一次见面就对我这么好。也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要他每年都给我做寿面的话,他一直都有做到,哪怕后来我那么恨他,他也一直都有做,让沈大哥带来给我。我也只能假装不知道,当做那是沈大哥做的。”
子冉说,她听,认真的听,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剜她的心。
“嫂嫂,你还想要听吗?我们这样,你还听得下去吗?”子冉留下悔恨的泪,“我听到沈大哥说了好多好多,包括因为我,让你承受了好多不该你承受的。所以,再如何不想去面对,也该让你知道一切,若不然,我不说,哥这辈子怕是不会说的。”
也许是最后闭上眼的那一刻悔恨让她彻底醒了,终于愿意放过自己,也放过那个这些年来承受着她怨恨的人。
风挽裳眼中泛着泪光,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没什么比你想通了还要值得让人欣慰。我若介意,我而今就不会站在他身边。”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介意,我只是觉得你该知道这一切。”
“那……他当初就没告诉过你,关于你的身世吗?”
子冉摇摇头,“是因为不想让我承担那样的仇恨,所以在开始的时候才没有说,又不想随便扯个谎来骗我,毕竟,一旦扯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当他说我是他亲妹妹的时候,我不信,但是……”
子冉拉起袖子,指着臂上的齿印。
那个印记风挽裳见过,在皇宫里替她擦身那一次。
“他就是以这个为证,因为是他咬的。然后说出了一切,你说我怎能不恨?就因为不想让我承担那样的仇恨就可以骗我,那我偏要承担!”
“所以,你就一次次鲁莽地想要杀太后是吗?累得他总是一次次为你奔波善后?你是痛快了,可有想过他走的每一步路,走得有多艰辛?你是被自己心里的怨恨蒙蔽了心,从没好好去理解过他!”
子冉被她骂得有些傻眼。
刚才还那么温柔的女子,突然言辞犀利,神色严厉,真的让她暗暗惊叹和折服。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子?可温柔,可凌厉,威力还不小。
看她好似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风挽裳软了语气,拉来她的手,“好在你而今也想通了,以后多为你哥哥想想,别再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了。”
至于他当初又是在何种情况下在子冉手臂上留下印记的,她想,她会好好问他。
子冉都将一切告诉她了,他总能说了吧。
子冉顺势抱住她,“知道吗?这声‘嫂嫂’我早就想喊了,也许是在醉心坊的时候,又也许是在更早之前,你救我、而我知晓你的身份之后。后来,我以为哥那夜早已同你解释清楚了的,才有那一桌团圆饭,却也始终没叫出口。”
风挽裳拉下她的手,紧紧握住,莞尔一笑,“那沈离醉同你解释那日你所看到的事了吗?”
说到这,子冉羞惭不已,“他同我解释过了,对不起。”
“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我明白,越在乎一个人,就越无法冷静去想是否还有另一个可能存在。”
就像她当时也只是凭听到他跟沈离醉要打胎药便认定他不要他们的孩子。
所以,她现在一直提醒自己,凡事发生的时候都要先去想有没有别的可能,或亲自去求证,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这何尝不是一种成长的开始。
她与他之间的成长。
“是吗?连你都看得出来我在意他。”子冉失落地说。
风挽裳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住她,给予无声的安慰。
因为她知道,沈离醉不是不知道子冉的心思,没说透,怕是有他自己的顾虑。
所以,她又能说什么。
“嫂嫂,他知道我的一切,所以,我不能爱慕他,可是又不能不爱慕。”此时的子冉就像一个彷徨迷失的小孩,好脆弱,好无助。
“你是觉得他知道你以为的那段不堪的过去,会介意是吗?”风挽裳轻轻放开她,摊开右手给她看,“你看,我与别的男子在一块八年,甚至曾为之穿过凤冠霞帔,最后还因他落得个二嫁残花之名,你哥哥不也没嫌弃过我?”
“天底下像他那样的男人,凤毛麟角,怕是举世无双了。不过就他这些年对我任打任骂的样子,一旦认定什么就不会改变,所以,哥哥认定了你,除了你,他只怕也没想过要谁呢。”
这话有几分揶揄,风挽裳脸色微微一红,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沈爷真对你有意,断是不会在意那些的。”
“就怕他无意。”子冉苦笑,“他这些年这般任劳任怨、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跟在我身边,看我闯祸,他受罚,皆是因为,他与我哥有七年之约,而今,他们之间的约定也结束了,我的心疾也好了,他也应该要离开了。”
原来是跟顾玦有约定在先。
“不是还没走吗?也许,他另有打算也不一定。”风挽裳笑着安抚,起身去扶她,“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刚醒,身子骨还未恢复,我先扶你上榻歇息。”
“这声‘嫂嫂’我早该喊的。”子冉又懊悔地说。
“那就顾好自己的身子,别让你哥哥再为你操心。”风挽裳柔声训斥。
“嫂嫂,你真偏心!一直在为自己的夫君说话,不害臊!”子冉躺下,埋怨道。
风挽裳脸色顿时羞赧,帮她盖上被子,“他是我夫君,没人心疼他,我就更得心疼他了。”
这下子,没脸见人的是子冉。
风挽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但是,子冉忽然伸手拉住她,“嫂嫂,我哥哥以后就劳烦你照顾了。”
以后……
她的以后,还有多长?
心里一片晦涩,她回头,强撑笑容,“我会的。”
子冉放心地松了手。
她笑了笑,转身走出去,心事重重。
提起裙摆迈出房门的时候,倏然,一股力道将她扯过去,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压在墙边上。
她吓了一大跳,有些恼地瞪他。
“别人不心疼爷,你会更加心疼爷,嗯?”他俯首,低声幽幽。
她怔住,“爷,你站这儿多久了?”
站门外,又是武功高强的人,耳力很好。
“爷来找人回去暖被,刚好听到了。”他笑,俯首,距离近得就要吻上她的鼻尖,“听你这般说,以后谁敢心疼爷,爷不得把他的心给挖了,好让你更心疼爷一些,嗯?”
“哪有爷这样子的。”明知他在逗她,她还是不由得打了个颤。
这世上,就是有人能将这般血腥的事闲话家常般地说出来,而那人,就在眼前。
顾玦凤眸余光往后一扫,拉起她转身离开。
“夫人,子冉可是歇下了?”迎面而来的沈离醉平静淡淡地问,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嗯,刚歇下。”风挽裳看了眼顾玦的脸色,而后看向他,担忧地问,“子冉的心疾当真全好了吗?以后可还会有隐忧?”
顾玦凤眸微暗,低头,看她为他在意的人如此挂心的样子,眸光愈发温柔。
沈离醉瞧了眼连气势都变得柔和的顾玦,欣慰地笑了笑,“不会,只要不去碰一味叫‘紫葵’的药,再好好休养,她的心疾便算是全好了。”
风挽裳点点头,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相关的记忆,她脸色一变,“沈爷,你方才说的可是紫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