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神来,却还是眉头拧的死紧,半点开怀的迹象也没有。
褚琪枫不由便有几分担心,道:“怎么了?不舒服?”
说着就要探手去摸他的额头。
褚浔阳挡开他的手,仍是正色直视他的面孔,心里忖度良久还是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为了去广月庵的事,二哥,我们去你那里坐坐,我有话要同你说!”
褚琪枫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也不敢掉以轻心,吩咐了蒋六去准备车马,自己先和褚浔阳一起回了锦墨居。
褚浔阳回头合了房门,和褚琪枫往桌旁一坐,也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父亲的意思是要你渗透军方,想办法控制住楚州那里的二十万兵权?”
褚浔阳向来聪慧,她会揣测到褚易安的用意,褚琪枫是半分也不意外的。
他抿抿唇,也是坦言:“霍将军是父亲的人,这一点你我都清楚,可是陛下那里虽然目前还没有察觉,心里对霍将军其人也势必防备,最多不过三年,霍将军就一定会被他强逼着告老还乡被调回京城,到时候更换了新的主帅,就算是父亲也无能为力了,所以必须趁着现在,在霍将军还能帮衬周旋的时候收服那部分人心,让他们甘心投入我们东宫门下。”
“你的意思——”褚浔阳想了想,眼底神色就越发凝重起来,“近期楚州那里的战局会有逆转?”
要拉下新的监军,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制造战败危机,让他失信军中无法立足。
褚琪枫隐晦的点头,也不隐瞒:“回来之前我已经和霍将军部署好了,到时候他会建议趁除夕之夜敌军方面疏于防范连夜袭营,到时候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绝对不在话下,但同时也势激起南华人的疯狂报复,新去的那位监军罗毅是个眼高手低的,届时必定还为前面的一场胜仗沾沾自喜,只要霍将军略施手段,要他中计并不难。”
新去的监军是罗皇后母家罗国公府的二老爷,皇帝会选中此人,一则是给罗皇后的体面,而来其实也是因为这人有勇无谋,容易掌控。
“若那罗毅会有闪失,皇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褚浔阳难免忧虑。
罗皇后那人,可是个一旦惹上就甩不开手的角色。
“放心吧,不会让他死,只是——”褚琪枫拍了拍她的手背,递过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紧跟着却是目光一闪,眸子里突然漫上一层薄薄凉意,冷声道,“他带去的那三千近卫营却是不能留了。”
皇帝亲点,用了自己驻守京城的近卫营给罗毅保驾护航,美其名曰保护,实则——
一来便于操纵罗毅,二来——
也是时刻悬于霍罡头顶的一把利刃,随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父亲所料不错的话,罗毅的这个监军应该只是个幌子,那三千近卫营士兵才是他的杀手锏!”褚琪枫道,字字冰冷。
褚浔阳也唯有苦笑而已:“如今年纪大了,他的疑心病是越发的重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皇帝了。
“是啊!”褚琪枫唇角牵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手指轻叩着座椅的扶手。
沉默了一阵,褚浔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损了陛下的近卫营进去,霍将军只怕也难免要受牵连吧?”
“霍将军身上背负着赫赫战功,就算这一次的战事上会有纰漏,功过相抵,也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了不得就被传召回京,荣养起来罢了。”褚琪枫道,明显是早早就把这其中利害关系理顺。
他侧目朝褚浔阳看过去一眼,道:“他早些交了兵权也好,否则陛下为了防范他,避开朝中党派,霍家小姐的婚事也必要受到他的操纵利用,你知道,霍将军对自己的妻女一向看重。”
霍罡年少从戎,一直南征北战,是过了而立之年才得了霍倾儿那一个女儿,之后就再无所出,一直疼爱的紧。
褚浔阳想着,倒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一步好棋。
“既然你和父亲都有决断,那我也就不去瞎操心了。”想通了这一点,褚浔阳就又弯起唇角笑了笑,然后挽了袖子,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简略几笔飞快的勾勒了起来。
褚琪枫本来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但是随着那粗略几笔,一副似曾相识的地势图跃然于桌面,他却不觉就绷直了身子,倾身过来。
“这段时间我闲着无聊,将楚州那里附近的地势分析了一遍,有点小发现。父亲要掌控那里的军权,其实并不是要你以战功引到陛下放权的吧?这场仗,不需要胜利,只要能把南华人牢牢的拖住,并且越久越好。”褚浔阳自顾画了两笔,抬手一点那图上一点,道,“从地形上,咱们大军现在驻守的位置还不是最好的,来日你回去,倒是可以建议往西面这里的三峡沟移一移位置,这个位置,处于群山环抱的腹地之内,山后又有一条常年不会结冰的大江做天然屏障,绝对是易守难攻。届时只要是你不想战,南华人也只能干瞪眼的看着,你想要将这战事拖的多久就有多久,谁都无可奈何!”
那一处地脉,是她前世时候花费巨大,搜寻了楚州一带的完整地图仔细推敲出来的一个驻兵之所。当年那时候她也是存了和褚易安如今一样的心思,只想要长久的把持楚州兵权,因为自己的父兄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她只要握着兵权一日,皇帝就会有所顾忌,并且这一处腹地的地理位置极佳,从根本上断绝了敌军突袭的可能。以后的每一场仗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以由她随心所欲的准备发挥,是以从无败绩。
能不能打败南华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和他们东宫而言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最重要的是要长久的牵制住南华人,拖的越久,那里的兵权就能握的愈加牢靠一些。
褚琪枫的两眼带着灼灼光亮盯着桌面,直至那些水渍在屋里火盆升起的热气烘托下逐渐风干不见,他咝咝的抽了口气,满脸欣喜,意外的抬眸朝对面的褚浔阳看去。
褚浔阳怕被他看出端倪来,便是露齿一笑:“我就是纸上谈兵,觉得这个地方甚好,至于到底如何,还要等哥哥回去之后实地看过了再说。”
褚琪枫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褚浔阳已经拽了他的袖子起身,眨眨眼道:“不管能成不能成,看在我这么尽心尽力替哥哥你出力的份上,哥哥你就投桃报李,一会儿别叫我跟你一同上山了吧?”
“你这丫头!”褚琪枫一愣,见她绕了这么大的弯子竟然就是为了说这个,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屈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那我就当哥哥你是应了我了!”褚浔阳也不管他,只就欢欢喜喜的笑了,“一会儿到了街上,你就把我放下来,到时候我在城门那里的福来居等着,你傍晚回城的时候记得接我去!”
褚琪枫见她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当,就算不想怀疑她是蓄谋已久都难,却也无奈,只能长叹一声:“好了好了,都随你吧!”
褚浔阳笑笑,眸子闪亮,带了点得逞的狡黠,然后就提了裙子轻快的转身,“那我先回去寻个手炉带着,一会儿大门口找你!”
褚琪枫看着她的背影,好脾气的笑笑就先取了大氅出门。
褚浔阳从锦墨居刚一出来,脸上笑容就不觉的淡了几分,加快步子往自己的锦画堂走去。
彼时青萝和青藤已经得了消息等在门口,见她回来就迎上去,“郡主要换身衣服吗?还是直接走!”
“不换了!”褚浔阳道,脚下步子飞快的往里走,“一会儿我不出城,青萝你马上替我去一趟陈老太医府上,请延陵大人过去福来居一趟,我有要紧事要请他帮忙!”
青萝愣了愣,“延陵大人?那郡主您方才出去——”
想到之前的事,褚浔阳的心里就一阵的不自在,可是也不能告诉青萝她最后是一不小心落荒而逃而把正事给忘了吧?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定了定神,褚浔阳不悦道。
青萝见她的神色凝重,当即也不敢耽搁,连忙领命去了。
褚浔阳进屋寻了个手炉,又让青藤准备了些银两带着,然后便出了门,和褚琪枫一起乘车出府。
走的是和平时一样的路线,一路上褚浔阳都神色如常的和褚琪枫说说笑笑,询问他一些他在军中的见闻,马车里时时便有咯咯的笑声传来,其乐融融。
到了城门附近的福来居门前,褚琪枫就命令停车,将褚浔阳放下,他自己也换了马,临走又很不放心的嘱咐道:“今天出门的晚,我可能要天黑才回——”
“知道了,我就在这里等着!”褚浔阳道,挥手与他作别。
褚琪枫又是无奈的摇头一笑,继而带着蒋六一行打马离去。
褚浔阳一直站在福来居的门口目送他出城,蒋六几次回头看过来,再去偷瞄身边褚琪枫的神色都是欲言又止,直至被褚琪枫发现了异样看过来。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褚琪枫不悦皱眉。
蒋六很是迟疑了一下,才似是下定了决心道,“郡王爷,属下听闻郡主近来好像是和太医院新晋的一位副使,延陵大人有些往来。”
他仔细斟酌着用词,让自己这番话听起来委婉一些。
褚琪枫闻言却是突然冷了脸,瞳孔猛地收缩带了明显的冷意扫射过来,看的蒋六心里一惊,慌忙垂下头去。
“不懂得自己的本分规矩吗?”褚琪枫道,语气冰冷,完全不似他平日里那般温文平和的模样,“谁给你的胆子,敢去查浔阳?”
“属下知罪!”蒋六吓了一跳,连忙道,看是转念一想终究还是不放心,再度迟疑着开口道,“只是——那位延陵大人的来历似乎很有些奇怪。”
褚琪枫面上却无多少改变,只道:“浔阳的事,以后不准再提,也不准插手,她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不是他心里就有这么放心,而是褚易安都明显没有插手这事儿的打算,他就更没有怀疑的必要了。
蒋六见他的脸色实在不好,便是悻悻的垂了头,使劲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再不敢多言一个字。
褚琪枫一路打马前行,忽而便是微不可察的略一闭目,同时——
“延陵君”三个字飞快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记得,之前在楚州军营的那晚褚浔阳曾似是无意的问过他“南华国中勋贵之家可是有复姓延陵的?”
难道——
便是为了这个人?
这边褚浔阳在福来居的门口静默的站了许久,直至褚琪枫那一队人马在视野里消失才转身走了进去。
青藤要了一个位置僻静的雅间,就等在楼下大堂,褚浔阳自己进了二楼的房间。
彼时延陵君人还未到,褚浔阳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的桌旁,从腰际摸出那夜她从苏府门前抢来的金叶子,在指间一遍一遍的摩挲,眸子里的光芒却是沉静的敛起,再不复往日里嬉笑怒骂那般开朗明媚的模样。
这叶片明显是得能工巧匠巧手打造,做的十分精致,薄薄的一片,甚至于比普通的真树叶还要轻薄三分,这么悬空对着阳光,那些暖暖的光线几乎就可以穿透这叶面透出来。
同样的金叶子,前世的时候褚浔阳也见过,并且知道——
它独属于一个人!
不!
或者更切确的说,这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
苏卿水!
前世时候如雷贯耳的卿水公子,和她明争暗斗小半辈子,却终是没能得机会见上一面的冤家死敌!
这辈子再遇上,却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境况。
褚浔阳的思绪慢慢飘远,细细将脑中有关过往的记忆都捋了一遍。
苏卿水,一个仿佛是从天而降,突然发迹的少年将军。短短三年时间,先是从北疆对峙关外铁骑奇兵的战场上脱颖而出,以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割下被誉为史上最悍勇的铁骑军六千将士头颅,将那些觊觎中原土地的北疆人远远逼退挡在关外。随后转战东边沿海,和诡诈残暴的海寇斗智斗勇,用了两年时间,将通南彻北整个海岸线上为祸渔民百姓的海寇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全部夹着尾巴缩到了一处荒芜海岛上避难。并且经过这两年时间的渗透,将本该是属于长顺王府苏家掌握的十万水军尽数收拢在侧,成为整个西越王朝风头最盛的少年将军。
那时候坊间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以女子之身驻守边境,隔断南华人侵袭的浔阳郡主和少年成名,肃清海口造福乡里的卿水公子。
那时候他和褚浔阳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又是经年不会回朝一次,彼此间全无交集,但也许是出于惺惺相惜的感情,褚浔阳曾经特意叫人搜集了有关这人的资料仔细的研究过他所经历的大小战役,最后得出的结论——
那人的确是个当之无愧的军事奇才。
当然,后来事情演变下来,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是个玩弄阴谋的高手也不为过。
因为占了北疆的战功又拿下水军军权之后,这人似是野心膨胀,也或者只是想要再换个领域发展,以便于证明他在军事上不分地域的卓绝能力,随后就将视线移向她驻守的楚州大营,几次上书,以她主持战事并无明显进展为由,自请代之。
楚州的兵权对东宫而言意义重大,她自是不会放手,所以两人虽然从未正式见面,但是相隔千里却是明里暗里数次交锋,听见彼此的姓名就如临大敌,一直斗的不可开交。
他花样百出,一心想要迫她下位。
她反手乾坤,就是挡着他的路不叫他如愿以偿。
那时候,苏卿水对于楚州那里的兵权可是有着相当的执着呢!
如果就只是心高气傲为了争这一口气也还罢了,但如果他是冲着那里的位置和作用去的——
那里可是西越和南华的边境,守护帝国门户最重要的一处所在!
许是上辈子和那位只闻名未见面卿水公子斗的太凶狠了些,如今突然间又遇上,褚浔阳心里想要对他不去防备都难,谁知道这辈子他又是怎么个想法,若是还要死咬着楚州的兵权不放,对褚琪枫而言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想起这个人,褚浔阳倒是真有几分头疼,正在失神的时候,外面就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片刻之后延陵君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彼时褚浔阳正坐在窗前,对着屋外阳光拈着那金叶子百思不解的看。
延陵君看见她时,这次倒是难得第一次没把视线胶着在她脸上,而是神色一闪,先是从她手中金叶子上掠过去一眼。
他合了门进去,随后问道:“这么急着找我来,是有事?”
“嗯,想请你帮个忙!”褚浔阳道,语气玩味而带了几分调侃之意道,“你的保密措施做的好,想必探查消息的渠道也不能差了。”
延陵君的目光又往她手中把玩的金叶子上扫了一眼,然后走到她对面一撩袍角坐下去,面上依旧淡淡含笑道:“所以呢?”
“所以——”褚浔阳笑着,手指模仿着那夜瞧见苏逸手持金叶子威胁苏霖时候动作,两指夹着那叶片缓缓往延陵君面前一送,一字一顿道,“我想请你——帮我去查——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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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有多更,但是有爆料,苏二的黑历史其实也很风骚的有木有?
好吧,其实我觉得我家芯宝能攻能受能装傻,已经快把延陵锅锅整崩溃了o(╯□╰)o
ps:昨晚只睡了五个多小时,今天打字的时候脑子完全不够使,手指头也木了,打滚我又坑爹的破纪录了,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