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却因为隐忍太深,腮边肌肉都隐约可见一丝痉挛抖动。
苏逸与他四目交接,面上笑容依旧温润如玉,如水般平静,只是眼底也是蒙了一层寒气,绝对的来者不善。
这边的延陵君并未理会两人,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东宫车马离去的方向,眼底光线明灭不定,带着忧虑而焦躁的情绪,再往内里深究却又好像是在思虑着什么的样子。
然后,他一抬手招呼了映紫过来,低低的吩咐了她两句话。
映紫听着,脸上表情猛地一僵,诧异的愕然抬头朝他看去。
延陵君唇角牵起一抹薄凉冷笑,继续挥挥手:“去吧!总不能因为她同我置气我便就也跟着撒手不管,什么都不做了!”
映紫属于最出色的暗卫,对他的命令从来都是唯命是从,这一次虽然也没有反驳,但却还是迟疑了一瞬,神色复杂的深深看他一眼,然后才是颔首慎重的一点头,转身飞快奔入茫茫夜色中消失了踪影。
这边苏逸和苏霖对峙良久,终究还是苏霖忍不住先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他的视线已经转向延陵君。
这个人和褚浔阳连成一气,甚至还出狠手险些要了苏皖的命。
所以呢?苏逸和他在一起?那是不是就可以推论,延陵君是受了苏逸的指使,所以才几次三番这样这样公然的和自己长顺王府作对?
怪不得?怪不得!
完全不用对方承认或是遮掩,苏霖心中已经有熊熊烈火铺天盖地而起!若不是碍着这里是在万众瞩目的皇宫前面,几乎已经要忍不住痛下杀手,除了这个祸害!
“大哥,他到底是什么人?”苏皖满面狐疑,已然是察觉了这两人之间的神色有异。
“皖儿,他是你二哥!”苏霖冷冷道,一字一顿,却是字字嘲讽,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离家多年,你当是不记得了,还不过来见过。”
苏皖一惊,嘴巴一时张的老大,反应了好一会儿忽而便是失声叫嚷出来,“你说他就是那个被逐——”
话到一半她便是猛地察觉自己当众失态,连忙惊恐的掩住嘴巴,看着眼前苏逸淡雅而平静的一张笑脸,那神色之间仿佛自己看到根本就不是久别重逢的兄长,而是一头随时可能吃人的野兽。
苏逸对她这般神色只就视而不见。
苏霖讽刺的勾了勾唇角,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冷然而缓慢的字字重复,“是啊,他就是你二哥!皖儿你久不见他,欢喜过度了吧!”
苏皖的嘴唇嗡动,想说什么,但是纠结半天,面上却仍只是那一副见鬼一般的表情,错愕不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有过往的行人不住的侧目。
苏逸浅笑看着眼前这一双表情迥异的兄妹,不愠不火道:“我今天不是冲着你来的,世子你也大可以不必这么客气,您贵人事忙,还是先请吧?”
说着就是尔雅的略一侧身,给两人让出路来。
苏霖那一声“二哥”本也不过就是借机挖苦他的,不想这个小子狂妄,却是更绝的,大庭广之下直接便是将他们苏家做了外人来称呼,连一句场面话的“大哥”都不肯出口。
苏霖的目光沉了沉,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便是忍不住一步上前揪住了苏逸领口,近距离的逼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千里迢迢跟我到京城?明着暗着你到底做了多少小动作在针对我?”
那次在苏府大门口的堵截他赖不掉,经由延陵君之手玩出来的花样更是多变,这个苏逸,竟然能有这样的本事,若不是今天机缘巧合的遇上,他指不定要还在他手里再栽上多少个跟头。这个一直都默默无闻,几乎被苏家本家淡忘的小子,他竟然运筹帷幄,已经在暗中做了这么多?
这样想法刚一漫过脑海,苏霖心里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看向苏逸的目光中就在阴冷之中多加了几分防备。
苏逸脸上神色不变,羽睫轻垂扫了眼他抓着自己领口的手,淡淡说道:“这里是宫门,世子你身后三百步不到的地方就有大队的御林军驻守观望,万一惹出了动静叫人误会,这要是被揪到御前,我是一介曹莽无所谓,可是你真觉得这样合适吗?”
皇宫禁地,守卫森严,哪怕是在外面,也绝对是会准许有人生事的。
他们苏家兄弟回家关起门来就算是要大打出手也没人去管,可是在这里——
就不得不有顾忌!
苏霖闻言,立刻便有些犹豫。
苏皖此时已经缓过来了,快走两步上前,拉开苏霖的手道:“大哥,旁边许多人看着呢,有什么不能回去说!”
苏霖悻悻的松了手。
苏逸漫不经心整理袖口,却是谁都没有移步的打算!
苏皖看在眼里,不由困惑,催促道:“大哥!”
苏霖才是冷嗤一声,不屑道:“我苏家的门第显赫,不容你这样的人去玷污,不过我警告你,以后少在我的背后使阴招,否则——你要再敢公然与我长顺王府作对,即使当年祖父仁慈不曾追究于你,我也会把前情旧账都与你一同清算。”
他这话,警告是意味十分明显。
苏逸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突然有什么幽冷的光彩一纵而逝,不过那抹情绪消失的极快,任何人都无从捕捉。
他笑了笑,从容不迫的弹了弹袖口:“随便你!”
苏霖如同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顿时就是一闷,苏逸已经转开视线,不再理会他。
苏皖被他这样的态度激怒,气势汹汹的往前挤上来,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对我大哥说话的?就你做的那些事,早就该被逐出我苏氏的族谱了,是祖父和我父亲仁慈,才给了你机会,如今你非但不思悔改,还敢变本加厉的对我大哥不敬?你——你果然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这些话,已经不单纯是指责。
延陵君靠在马车上。
他不插手劝架,却也不走,只就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天际想着自己的事情,对身边苏逸和苏霖兄妹之间剑拔弩张的场面完全视而不见。
此时闻言,却是忍不住稍稍侧目,神色略带几分忧虑的朝苏逸看去。
袖子底下苏逸的手指无声握紧,似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但却也不过短暂的一瞬,他便是笑意森凉的缓缓开口。
“是啊!”他山前一步,苏皖就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然后就见他笑意平和安定的眸子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缓而优雅的慢慢说道:“既然知道禽兽不如你还敢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你就不怕我真的丧心病狂起来,弄出点你担待不起的后果?”
他的脸上挂着笑,还是那种分外柔和而平静的笑容,完全不具杀伤力。
但是苏皖还是心中颤抖不已,脸上铁青的连连后退。
苏霖一把将她拉过身后,自己挺身挡在苏皖面前,冷声道:“苏逸,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咱们之间的事情没完,待到年关过了,来日方长我再与你清算。”
苏逸无心与他斗嘴,闻言就后撤一步,漫不经心道:“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
苏霖也知道在这个地方和他冲突不合适,甩袖欲走又觉得气不过,转身经过延陵君身边的时候就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冷然一笑道:“这小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当是还被蒙在鼓里的吧,我不知道他是许了你什么样的好处能叫你如此替他筹谋卖命,但是念在大家同朝为官的份上,本世子提心你一句——”
他说着,便是意有所指的又回头狠瞪了苏逸一眼,带几分等看好戏的戏谑情绪道:“与虎谋皮,不想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你还是趁早抽身吧!”
“本官要交什么样的朋友,或者要和什么人结交,还轮不着苏世子你来置喙!”延陵君淡淡说道,斜睨他一眼,那神色散漫与苏逸倒是不妨多让,“我不插手你苏家的内务,是出自对友人的尊重,也请苏世子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得寸进尺!你若做的过了,我却也不见得就是那么好说话的!”
“你说什么?你这是在威胁本世子?”苏霖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怒极反笑,“延陵君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凭借一点欺世盗名的小伎俩博了皇宠,还真把自己当成圣上面前的红人,这朝中显贵了吗?简直就是笑话!狂妄至极!”
“我狂妄又如何?欺世盗名又如何?至少我有这样的资本。”延陵君仍是不愠不火,从容微笑着看他,“你问我算个什么东西?却又何不先去扪心自问?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本官我就算是再不济,却也还不至于拿着上头祖宗传下来的荣宠在人前招摇显摆。你瞧不上我,我也同样看不起你,既然是想看两相厌,又何必浪费彼此的这个时间?”
长顺王府和睿亲王府是整个西越朝中仅有的两家铁帽子爵位,睿亲王是皇亲,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自苏瑾让之后,很多眼红苏家的人都在背地里冷嘲热讽,说是苏杭无所建树,全靠的是祖宗庇荫,在吃老本,再有之前苏霖和褚灵韵的亲事闹了笑话,苏霖更是在背后被人议论的不少,无数人替苏瑾让惋惜,说是子孙不肖。
但是这样的话,大抵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这个延陵君却是毫无顾忌的当面以此攻击挖苦他?
苏霖脸上颜色青一阵白一阵,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沆瀣一气,跟本就是全无畏惧的,自己要与他们强辩,决计讨不到好处,气恼之余终是一甩袖带着苏皖和一众家人打马离去。
这里苏逸和延陵君并肩站着未动,一直到目送了那一行人的背影离去,苏逸唇角保持不变的笑容才略带几分嘲讽似的幽幽一叹。
延陵君走过来,轻轻抬手抚上他肩膀。
苏逸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随即抬头的时候眼底笑容还是温和如初,半分动怒过后的迹象也无,反而是一抬下巴看向之前东宫车驾离开的方向,闲闲的打趣道:“怎的?你不去追?”
他的情绪看似遮掩的很好,但事实上——
真的也不过遮掩罢了!
不过做了多年的朋友,延陵君也清楚他的脾气,所以就很默契的没再提及此事,而是沿着他视线所指的方向目光深深的绵延过去。
静默的思忖良久,她才是苦涩开口:“我怎么觉得——那丫头对你,像是有种天生深深的敌意呢?”
苏逸一听这话,情绪忽而便有些失控,自嘲笑道:“敌意?她那哪里是敌意,我看分明是恶意吧!”
当众把苏霖拉过来和他打擂台?他虽是不惧就此和苏家成敌,可在暗处运筹帷幄的算计人,那感觉却是要好的多的!
这会儿倒好,明刀明枪就跟苏霖杠上了!
想想就是头疼的紧。
延陵君也是百思不解——
就算苏逸是苏家的人,也就算他对她有所阴霾,可是褚浔阳那性子万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随便牵累人的,这一次直接把苏逸坑了个底掉,完全不像是他的作风。
左思右想之下延陵君还是不禁揣测,狐疑的打量起苏逸来:“你之前得罪过她?”
“怎么可能?”苏逸哭笑不得,再看延陵君看着他时候那种一半审视一半怀疑的目光,几乎下一刻就要忍不住的天发誓他和那丫头真的是素无交集,“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今天与她只是第一次见,这就收了她这么大一份的问候礼,真要质问好像也轮不到你来质问我吧?”
两个人,四目相对,默然对望片刻,终也不过各自移开目光苦笑一声。
苏逸想了想,就稍稍正色走到延陵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和苏家的这个局面早一天晚一天的拉开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你既然是被他们视作是与我一伙的,八成以后也是要被他们连坐追究了,这么多年了,苏家在朝中的人脉还是不差的,你自己当心一些才是!”
延陵君莞尔,无所谓的笑笑,随后却是缓缓敛了笑容,目光重新移回皇宫的方向,喃喃道:“我现在是在想,在这朝中有什么人的人脉能盖过东宫,超过南河王府,又能挤掉你们苏家,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杨承刚这样的人物笼络旗下,供他驱策!”
“到底出什么事了?”苏逸冷不防倒抽一口凉气,宫里之前发生的事他并不知道,但见延陵君这副庄重的神情就知道必是有什么事情超出掌控了。
延陵君将之前昭德殿里的事情大致的说了,神色之间却是少有的凝重:“荣妃那里的确是我那日入宫给她诊脉的时候就先在她身上做了手脚,当时我催动她体内药力发作其实也就只是为了转移视线,把这事儿含糊过去,管他们去搜好了,横竖她那毛病寻不到迹象,就算是推给撞邪也不为过,到时候搜不出证据,这事儿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后面却是不想被杨承刚横插了一杠子,真就把事情给揽了过去!之前褚琪炎特意过来探过我的口风,可见此时也不是他的作为,我现在就是想不明白,在这整个西越的朝局当中到底谁能有这样大的能耐,连杨承刚把持这位钦天监的老臣都能轻易操纵。”
“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提议传唤钦天监的太子殿下提前有所准备,要么——”苏逸道,说着就朝那边皇帝寝殿的方向努努嘴。
“不太可能!”延陵君笑笑,摇头道,“太子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不会冒险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去设这种可有可无的局,而至于你们那位皇帝陛下——我看他当时的那个表现也不像啊!”
思及此处,延陵君就是一筹莫展。
苏逸对此倒是十分看的开,笑道:“杨承刚不是带了所有人的八字回去吗?你要知道是谁的手笔,就等着回头看究竟是谁倒霉不也就知道了?”
等到杨承刚卜算的结果出来,到时也就有了推断的线索了。
“也是!”延陵君一笑,“倒是我心急了!”
苏逸也不多说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再度移开话题道:“你方才吩咐映紫去做的是——”
“没什么!”延陵君却是卖了个关子,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脾气,以她顾全大局的性子,居然为了置气,连漠北的消息都不要了。
眼见着没什么事了,延陵君和苏逸也就各自散了。
这边苏家兄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脸色沉的一个比一个难看。
忍了许久,苏皖终究还是意难平,狠狠一下将手里茶杯扔到桌上,怒道:“大哥,那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他不是一直被管在你庄子上的吗?还和延陵君勾结到了一起?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苏霖冷着脸,一句话也不想说。
“大哥!”苏皖不由的更加焦急,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坐下马车却是剧烈一晃,突然停了下来。
茶水泼出来,溅了两人一身,苏皖一怒,刚要发作,却是听见外面有醒目的兵器碰撞声传来。
兄妹两人俱是一愣,随即一惊,脸上顺便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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