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各王府的情况都已经打探清楚了,各家仆从的损伤概不做数,但是皇族一脉,全无幸免。”
“全。无。幸。免。”延陵君咬文嚼字的缓慢重复了一遍,再次确认道:“一个漏网之鱼也没有?”
“那倒不是!”桔红道:“除去东宫褚易民和褚琪炎父子,还有一个人,就是住在城外行宫养病的简小王爷,在京城各王府出事的同时,李瑞祥也派了一队暗卫直奔行宫,但据说——还是被他侥幸给逃了。”
褚易简!
这个众人皆知的废人,居然会有这样的本事?难道只是巧合吗?
浅绿灵机一动,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主子方才所说的第三条路,难道是指——”
是褚易简吗?
如果他能从皇帝精心训练的暗卫手中逃脱,那就说明,他绝非池中物,也是有问鼎天下的资本的。
“现在已经没有第三条路了!”延陵君却是突然说道。
他的目光突然一冷,“桔红你马上进宫去见李瑞祥,告诉他,这个人,我帮他解决,稍后我会亲自进宫去和他谈。”然后又对映紫道:“你走一趟东宫!”
褚易民一次不死,李瑞祥肯定还会再度出手,虽然未必就用得着他的人,但是——
作为合作的诚意,这至少是个态度的问题。
“是!”众人都知道这一次兹事体大,也不敢怠慢,都连忙答应了。
两人才要策马离开,延陵君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了映紫道:“你的目标,只管看着褚易民就好,至于褚琪炎——他要做什么都随他去,不用管他了。”
他要踏平的,是南华风氏的朝廷,他和褚琪炎之间没有深仇大恨,这一番动荡之后,这天下势必也还要重寻一个归属,这样一来——
他倒是宁愿成全了褚琪炎,也总好过便宜了南华方面的任何一个人。
两个婢女也顾不得深思计较,赶紧的领命去了。
延陵君先去了趟刑部的衙门,利用职务之便,下了一道通缉令,同时又分析出褚易简可能的去向,安排了自己手下暗卫去设卡拦截,一番布置,等到忙完了,已经是黎明时分。
深蓝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等了有一会儿了,此时连忙进来。
“东西送去了?”延陵君问道。
“是!已经交给那个叫李林的侍卫了!”深蓝道,避着他的视线,过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的说道:“东宫的侍卫护送一辆马车去了皇觉寺。”
“嗯!”延陵君淡淡的应了声,事不关己的举步往前走。
“主子!”深蓝到底还是性子直,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叫住了他,“关于浔阳公主的事,那会儿您去东宫的时候怎么只字未提?”
查明褚浔阳的下落之后,今天入夜他本来就是冲着东宫褚琪炎那里去的,可是半路得到褚琪炎和褚浔阳出事的消息之后,他却又只当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掉头就走。
他们主仆在西越帝都的这六年,虽然表面看来他和褚浔阳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甚至为了争夺楚州的军权,褚浔阳几次给他坏了事,但是仔细的观察,深蓝却不难发现——
对于和褚浔阳有关的事,自家主子其实全都分外上心。
“横竖已经一切都成定居,无利可图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延陵君道,语气平缓而不带任何的情绪起伏。
深蓝是总觉得他和那浔阳郡主之间是有点什么,只那一点的感觉十分微妙,似乎很难掌握。
延陵君举步往外走,深蓝心事重重的跟着。
他走了两步,就又问道:“给苏卿水的密信确定已经发出去了吗?”
“是的!”深蓝回过神来,连忙应声,“千机阁的消息渠道很快,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卿水公子那边的回应。”
“嗯!”延陵君颔首。
他要拿下帝都,必须得要苏逸里应外合的配合。
他隐姓埋名蛰伏西越这么久,所等的——
不过就是这个契机,一定要牢牢把握。
至于褚浔阳——
他承认那天他主动请缨前去监斩,就是因为提前心里隐隐的有种预感,觉得她会回来,只是还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不顾一切的赶回来,那一刻,看着她于远处萧条一片的街巷里策马而来,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持的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从来就没有那么一次,是那样的不愿意看到她。
明知道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必杀局,明知道她此次回京就绝无生还的可能,可是这个一向都聪慧灵秀的女子还是飞蛾扑火,不顾后果,不顾一切的回来了的。
她的回归,看似是个意外,但其实他是知道的,那是必然。
那一夜桥头相遇,她醉语呢喃说过的那些话她自己也许早就不复记得,他却经年不忘,她可以为了她的父兄毅然远走,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今时今日,她的父兄命在旦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独活于世的。
这个女子,看似强悍精明,实际上却是天真,甚至是傻的利害呵——
曾经是有那么一瞬,他是想过要强行将她救下的,可是失去至亲的痛,他自己感同身受,他知道——
这世上,原就没有超脱于仇恨之上的救赎。
如果她要惜命,便就不会执意赶回来,他是她的什么人?萍水相逢罢了,还是一场被她转身之后就彻底遗忘的相识,他凭什么要去强迫她改变初衷?
他救不得她,因为——
她不需要!
于是放任自流,最后还是只能站在陌生人的立场,看她的结局。
“倾他一国,灭他满门!”这誓言,曾是她的,亦是他的。
他脑中一直萦绕不去的记得那夜她笑的绵软又狡黠的一双眸子,可是在伺机而动,报仇雪恨和见亲人最后一面之间——
她选择了后者。
而他,从一开始就错失了选择的机会,于是只能执着的继续固守曾经她替他指明的那条路。
这一生孤独,可是夜风袭来,延陵君便会突然觉得害怕——
害怕此后茫茫一生,他终将永世难忘那女子笑的慵懒又顽皮的一张脸。
萍水相逢,她给了他这一生里最真实的一个笑容;
而那夜临桥当风,她所施舍的那口酒,似乎注定了要让他醉上一生,再也醒不过来了。
*
从衙门出来,延陵君就直接去了皇宫。
而彼时的皇宫内外早就乱成一团,各处宫门的守卫早就不见了踪影,无数的宫人包袱款款,惊慌失措的夺门而出。
这个时候,出入宫门都已经如入无人之境。
对于这样的局面,延陵君丝毫也不意外,仍旧没事人似的长驱直入,直接去了皇帝的寝宫。
彼时那一座宫殿里的宫人也早就逃的一个不剩,天光大亮,正殿的大门敞开,那整个殿中却是尸横遍地,躺到了大片黑巾蒙面的尸首,粗略一数,不下百具。
延陵君也没想到这里等着他的会是这样的局面,当即愣了一下,眉头微蹙。
深蓝则是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扯住浅绿的袖子,“姐姐——”
那大殿当中,只就正襟危坐了李瑞祥一个人,他的面容清俊,脸上表情也如往常一般平静又冷淡,但是显而易见,周身上下却透出了一股凛冽的杀起来。
他的身边还面无表情的站了最后一个黑衣人,十分平淡不起眼的五官,是个身段高挑,身形瘦削的女人。
“这些——就是皇帝陛下的神秘暗卫吗?”走进门去,延陵君直接开口问道。
这些人是被毒杀的,他是一眼看穿的。
李瑞祥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只道:“我的人去东宫,没有拿到浔阳郡主的尸骸,追踪拦截褚琪炎的人全都被他干掉了,褚易简方面的事,你可以不做,现在——帮我找到他!”
他的声音本来很冷静,但是说着说着就开始隐隐的发抖。
延陵君注意到他搁在桌上那只手,手指缓慢的蜷缩捏紧,而整张脸上的表情也几乎都在这个过程中全面崩溃,肌肉隐隐的抽搐。
褚浔阳?
竟然是因为褚浔阳吗?
李瑞祥亲手推动的这一场颠覆了整个王朝的血腥屠戮,竟然——
是为了褚浔阳吗?
“为什么?”延陵君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脱口问道。
李瑞祥的眼睛通红,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能说,只就声音冷硬的重复,“要把她的尸骸抢回来!”
因为褚易安窝藏前朝余孽一事爆发,皇帝勃然大怒,李瑞祥便利用众人熟知的他多疑冷血的性格通过适容给暗卫传递了假的击杀令,这一夜,皇帝的暗卫几乎倾巢出动,只当是皇帝因为褚易安一事心灰意冷,对儿子们起了疑心,于是分头行动,去了各家王府行刺。
诚然,皇帝就是再气,也不能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儿子全都一网打尽,一个不留的。
暗卫们被骗,分头执行任务之后,互相一见面,马上事情败露就要起疑,于是李瑞祥紧跟着又用皇帝控制他们的秘药将他们全部灭口,现在唯一留在外面没有回来复命的一支,就是去对褚易简动手的人因为没能成事而在外追踪。
李瑞祥的情绪十分反常,延陵君知道不能刺激他,于是就不再多问,权衡了一下,就点头道:“好吧!”
李瑞祥撑着桌子站起来,适容赶紧从旁扶了一把他的手。
延陵君叹一口气,回头给浅绿使了个眼色道:“带路吧!”
“是,主子!”浅绿应了,转身往外走。
李瑞祥两人跟了出去,延陵君倒是没随——
很熟褚琪炎也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不是李瑞祥坚持,他也不觉得还有必要去走这一趟,只是么——
“主子,浔阳郡主的尸骨,难道真是被长孙殿下带走的吗?”深蓝忍不住问道。
褚琪炎对褚浔阳的确是心存不轨,这一点,延陵君是有所察觉的,只是以那两个人的为人,他却不怎么看好罢了。
褚琪炎死也就死了,做什么还要一并带走了褚浔阳的遗骨?
想到褚琪炎向自己索要引魂铃的经过,延陵君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一撩袍角,转身就走,“回府!”
延陵老头儿年纪大了,不愿意收拾东西,所以搜罗到的许多珍贵的医典之类的东西都早就交给了他。
延陵君回府之后就直奔书房,从一堆发了黄的典籍当中找到了那份聂阳女帝留下的手札,那手札只剩一半,他一个字一个字飞快的看过去。
深蓝探头探脑的在后面,眉头皱的死紧,“这引魂术,真的靠谱吗?”
“所谓的借尸还魂,只是民间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我不知道,但就算是有,这种事也一定要是要靠机缘的,就算这引魂铃真能引人超度,如果遇不到刚好合适的躯壳收容,还不是白忙一场?”延陵君仍旧快速的浏览那手札的字里行间,一面慎重说道:“褚琪炎要存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思这不奇怪,只是他的手上才刚沾了东宫数百人的血,还要跑到佛门圣地去求超脱——他不是这样的人。”
严格说来,他和褚琪炎是同属于一类人的,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贵在有自知之明。
明明是个杀孽深重的恶人,还不至于这么没脸没皮的再去佛祖跟前装信徒。
何况——
褚琪炎要一并带走了褚浔阳的尸骨,这件事也一样透着古怪。
容不得多想,延陵君将那手札残章一收,塞到袖子里,就又火急火燎的快步出了门。
李瑞祥一行早他们一步出城,却没有想到侥幸从暗卫手中逃脱的褚易简并没有远走奔命,居然甘冒奇险潜了回来,见到李瑞祥这一队人马出城,就直接下令截杀。
延陵君赶过去的时候,双方正杀的昏天黑地。
李瑞祥现在虽然浑身杀气,但是心神已经乱了,并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适容看到战局一直僵持,才要出手,却被他拦了。
“褚易简!”李瑞祥自马车上下来,“你也不用在我的面前演戏,来装什么深明大义的禇氏子孙,本来我是没打算放过你的,但是能从褚沛的暗卫手下脱困,这是你的本事,现在我不想再和你纠缠,我也不用你感激我替你手刃了陷你禇氏一门于万劫不复的仇人,从此以后,咱们各走一边,两不相干!”
所有事情真正的罪魁祸首就都只是褚沛,在这件事上,他和褚易简之间甚至可以算是同仇敌忾的,唯一不凑巧的是——
褚易简也姓褚。
并且——
再怎么说他也是适容的兄长。
而褚易简方面为了杀这一记回马枪,也只是为了自保,同时争取局面。
这是这个当口,谁也不能信谁,褚易简还是有些犹豫。
“简小王爷,苏卿水正在路上,京城动乱,他马上就会带人进京平乱,您感兴趣的话,可以先回宫去,等着和他谈一谈,您放心吧,李大总管的身家清白,现在封锁各城门的都是我从九城兵马司借调过来的人,你可以不信他,也可以不信我,但是这个局,却是值得赌一赌的,不是吗?”延陵君策马从后面上来。
他和苏逸筹谋计划了许久,这一次里应外合,绝对是天衣无缝。
褚易简也知道他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一定要死磕,或许是能手刃了李瑞祥,但他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而且——
诚如李瑞祥所言,他们之间——
没必要!
褚信早几年就已经不存在了,睿王府里死的那些人,他一个也不心疼。
这一番阻碍耽搁,延陵君和李瑞祥这一行感到皇觉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却得知褚琪炎一行去了后山,一行人又急匆匆的连夜翻山,但是夜里山路难行,待到找到后山山顶那座寺里历代高僧闭关修行的小庙前面,那里除了僧侣超度时候的梵唱,便是有风过处,细碎萦绕的铃铛声。
竟然——
还是晚了一步?
听闻这边有人上山的动静,李林回望过来一眼,目露凶光。
适容的面色微微一沉,才要提力过去,李林却是突然转身,以惊人的爆发力扑到搁置在旁边的褚琪炎的尸身前面,将他往怀里一抱,也不等在场的任何人反应,直接纵身从那小庙一侧的峭壁顶跳了下去。
那下面就是万丈悬崖,碎石林立,这一跳之下他应当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
延陵君就更觉得怪异,拧眉走过去,从挂在竹枝上的引魂铃结下系着的护身符,拆开了,里面放着的却是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清晨的山林中阳光细碎,秋风习习,引魂铃摇曳出来的妙音断断续续,在茂盛的竹林里回荡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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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里有点事,略烦躁,更晚了,抱歉!
岚宝说书详解看这里:之前有人质疑前世舅舅的存在,其实前世的时候,舅舅并不是没有保护芯宝,而是那个时候太子叔一直都在,并且芯宝又远在楚州军营,手里有兵权做靠山,他如果还要主动跳出来,反而会弄巧成拙,没准就暴露芯宝的身份了。至于在东宫出事之后他为什么没有马上采取行动,那是因为没有实际的接触,他不了解芯宝,也从没想过芯宝会为了太子叔和琪枫跑回来送死。因为以芯宝的战功和谋略,只要她坐镇军中,就有足够自保的能力,皇帝也奈何不了,可是芯宝突然回来了,而等到这一切都发生的时候,舅舅已经救不了芯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