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澜并无所觉周允钰的问话,他完全沉浸在突然出匣的凶猛回忆中,他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完全被压弯在地上,紧握的拳头里已经抠出了点点血迹,滑过地板,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痕迹,触目惊心!
半伏半跪的他,喉咙里赫赫作响,犹如困兽,却始终无法发出真真的悲鸣。
他整个人已然全面奔溃,再无半点伪装,也无法伪装……
周允钰根本扶不起他,他纵然有所察觉,也绝无法想象,段之澜会失态到这种地步,会悲伤到这种地步,他对舒瑶就远不是他想的那样了,或许更深,更复杂。
但舒瑶从周岁之后就一直在青州,段之澜迄今更从未涉足过江南一带,如何识得舒瑶,如何会这般失态?
周允钰仔细回想,之前那几次该是段之澜根本没看清舒瑶的长相吧。
第一次在那皇觉寺前,舒瑶戴着帷帽,自是看不清相貌,那夜里段之澜估计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也没瞧清舒瑶的长相,再是庆德堂里,舒瑶的脸被段之萱弄得乱七八糟,更无从分辨。
今日,才算是段之澜第一次见到舒瑶,上辈子,他初见舒瑶还是在数年之后,那个时候的他,或许已经查清楚,他要查的事,虽有异样,但并不失态。
“三哥……你可知……蒋家国公的幼妹叫什么……名字,”段之澜突然拽住了周允钰的手,那勉力控制的力道,依旧能轻易捏碎一个成人的手腕。
周允钰皱了皱眉,他脑中忽的闪过一月前让人查的陈氏宗卷里的一句话,陈氏幺女言昭七岁夭折,七岁……七岁!
那一年是顺元十年,云氏怀着舒瑶的时候,他才五岁,段之澜也才四岁!
“言昭……她叫言昭,”周允钰及时回了一句,让段之澜猛地松开了他的手,而后那扭曲疯狂的脸上,四行清泪,不断流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这个名字……就是段之澜的伤心处了吗?
蒋言昭……她的夭折和段之澜有关?
“言昭,原来……她叫言昭,啊啊啊!”
段之澜的手猛地拍在地上,坚硬玉璧铺就的地板,被他徒手拍出几道裂痕,而他的泪水也不断溅落在玉璧之上,状若癫狂,又极致悲伤。
她叫言昭,她叫言昭,他如今才知道她的名字……
段之澜从小就觉得自己是残缺,这种残缺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心理,他不记得五岁前的任何事情,不像是一般孩子的懵懂不记事,他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这种空白一直伴随着他成长。
让他的灵魂越来越扭曲,他觉得他该鲜活靓丽地活着,但又从灵魂深处透出一股扭曲,让他觉得他不该这么活,他应该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矛盾扭曲,这才是他!
直到……十七岁,他中了毒,许是药性冲突,又或者是他成长了的原因,他开始重复一个永远看不真切的梦境,梦中的月很圆,很圆,他想这是他总忍不住在月夜杀人的原因之一吧。
梦中的味道也很难闻,血味,烧焦味儿,还有香味儿……他恐惧愤怒,却又留恋!
他找当地的名医给他看过,几番波折,最后才确诊,原来他在幼年的时候,服用过一种遗忘记忆的禁药。
若非机缘巧合,是很难想起被禁药刻意遗忘的记忆的,何况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那个梦,以及近来梦中才想起的那句话,
“别怕,我保护你!”
那是个女童的声音,稚嫩,阳光,而温暖,他在西南找遍了所有可能,都找不到线索,他决定来京城一趟,他有种自觉,或许,在京城里,他能找到答案。
但真相真随记忆揭露的时候,还是这般触不及防,这般让人难以承受!
他依旧未能记清楚四岁那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已经被他找回来了,就在看到舒瑶那依稀和梦中重叠的脸时。
那是一个满月之夜,一个少妇背着一个女娃,拉着四岁的他,她丢了鞋,他磕破了脑袋,他们在逃命!
他们奔跑在夜色的丛林,几次跌倒,几次爬起来,接着跑,直到有一次,少妇带着他重重地摔了出去,只有女娃依旧被她完好地护着,没再伤着,
“瞳瞳,瞳瞳……你睁开眼睛……看看嫂嫂好不好,不要睡,不要睡,嫂嫂救你来啊!”少妇抱着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女娃,声声泣血,句句悲鸣。
“瞳瞳,你看看嫂嫂,看看嫂嫂,求你了,嫂嫂求你了……”
他也想像少妇那般喊,那般求,却只能始终紧紧拉着女娃的衣服,像是拉住了自己生命里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想和女娃说话,但是他开不了口,那个时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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