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醒来后便开始闭目调息。
他刚才简单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发现已经有人为他做了仔细的处理。他不由自嘲地笑笑:自己这算是又捡回一条命。
在昏厥前,他强撑着把毒给逼出来,看来是拼对了。
稍稍恢复了些体力后,他想要下床走动一下。却在无意间,碰到了那件软毛织锦披风。
绯红的颜色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更加白皙,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令他的嘴角不由勾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但深邃的眼眸中却不见丝毫波澜。
他把床上的兽皮撤下来,也铺在了火堆旁,与少女对面而坐。
仔细审视着睡梦中的少女,他发现自己也被这静谧祥和的气氛感染到,从里到外都舒展开一份难得的轻松。这是他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感觉了。摇摇头,他不由觉得好笑,原来自己也有闲心泛滥的时候。
压下杂念,凝了凝神,他开始一点点地梳理头脑中的思绪。
对面的少女眉头越蹙越紧,面上渐渐现出惶恐之色,似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终于,像是绷紧的弦不堪承受过高的重量,她“啊”地一声大叫猛然惊醒过来。
漪乔边拍胸口边大喘气,对于梦中的恐怖景象,她仍然心有余悸。
阁楼,又是阁楼,连做噩梦都离不开阁楼。看来,她是对自家的那个阁楼产生阴影了。
“姑娘,你没事吧?”一管优雅的男声蓦然传入她的耳膜,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着直达人心的力量。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抬起头看向方才出声的人。
是那个被她救起的少年。
此刻,他正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看着她。
醒来的少年越发得神采非凡,那明亮的眼眸中流转着炫目的神采,仿佛蕴集了天地日月的灵秀与清华,让人驻目沉醉。但是,却也因此而看不清眼眸背后的情愫。就像是璀璨华美的琉璃盏,只能看见光鲜的外表,却看不透内里的真实。
对于刚才的失态,漪乔觉得有些窘迫。她干咳一声,勉强扯了一个笑容道:“没事。”
然而,她脑中灵光一闪,方后知后觉地望着少年道:“呃,你——醒了?”他受的伤并不轻,居然能够这么快地醒过来,是漪乔所始料未及的。
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复又十分礼貌地道谢:“多谢姑娘的出手相救。”
漪乔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应该的事情,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但随即,他话中透出的古气又渐渐勾起了她蛰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惶恐。
漪乔抬头望着少年身上嵌着银丝暗纹的苏锦玄色劲装与乌亮青丝梳就的发髻,只觉得真相越来越清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她当初的荒谬猜测。而这些都是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的。
但是现在,她似乎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她必须马上弄清楚情况。
“呃,”她斟酌着措辞,“请问——公子贵姓?”
少年只略顿了顿,而后笑容款款地答道:“在下姓右。”
“右?呃,这姓倒是蛮稀有的。”她干笑了几声,又觉得有些尴尬,便自报了家门:“我……咳,小女子姓张,名漪乔。”
她可不是犯了花痴,想要互通姓名来刻意套近乎什么的。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接下来的问话太过雷人而已。来个过渡,好歹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由于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名带姓地主动报给一个并不熟识的男子,是不合乎礼法的怪异行为。
少年听后却是没有什么异动,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那,”她见找不到话说,终于咬了咬牙:“公子的生辰是……”
如此问话,放在这里,简直是唐突到诡异的地步。但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少年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竟是难得的一愣,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依旧笑容温和,有问必答:“庚寅年七月己卯。”
谁知,漪乔听后却是有些着急,脸颊都涨得有些红了:“哎呀,不是……我问的是,我是想说……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呃,也不对……”
她实在是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越想不起来就越着急,也顾不得措辞上的唐突不唐突了。
望着对面焦头烂额的漪乔,少年却很是沉静。
他略想了想,明白了漪乔的意思,嘴角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在下是成化六年生人。不知张姑娘是否欲问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