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时分,日头已经明显开始西沉。此刻那股灼人的暑气已消散了不少,偶起的风也不似炎炎午后之时夹带着一股热浪,而是勉强能令人觉得舒爽些了。
走在街道上的人群里,漪乔偷眼瞄了一□旁正和自己并肩而行的人。
他如今外面穿了一身式样繁复的古钱纹琵琶袖直裰,里面着一件轻薄的雪白丝质中衣,手中执一把坠有一块镶金小玉坠的檀木骨折扇,腰间挂着几样金银物什,容貌平凡无奇,只勉强称得上清秀,若非那双光华流转的漂亮眸子,简直就是一撂进人堆儿里就找不见的主儿。
虽然心知他是故意这么穿着的,但由于漪乔见惯了他平日的样子,所以如今对着他这样的形貌,还是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另外,她以前几乎没见过他拿扇子的样子,所以现在越发觉得别扭,让她无端联想到了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纨绔子弟和附庸风雅的酸腐文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径自在一旁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祐樘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不禁转首疑惑地望向她。他见她盯着他笑得一脸鬼祟,情知是因为他如今的形貌。他眸光转了转,故意凑到她耳边笑着道:“原来与我同游可以令得乔儿窃喜至此么?”
“是啊是啊,”漪乔笑着眨眨眼,然后煞有介事地朝他欠了欠身,“公子所言极是,能与公子同行,小女子实在是荣幸之至——不过吧,公子如今可是多少有些膏粱子弟的嫌疑。”
祐樘挑了挑眉,对于她的戏谑丝毫不以为意,面上依旧是一派自然从容之色。随即他轻轻一笑,反手一转,“哗”地一声甩开了手里的折扇,紧接着手臂一伸,一个旋转之间就将漪乔带进了怀里,然后故作轻佻地冲她笑道:“那姑娘不如从了在下?”
漪乔一怔,随即嘴角抽了抽,正要嗔怒地瞪他一眼然后威逼他放开她,却又心念一转,唇畔缓缓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极其温柔地看着他,轻飘飘地道:“我突然发现……亲爱的,你真好哦。”
祐樘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古怪的反应,竟是难得地愣了一愣,满是不解地看着她。
漪乔望向他的目光越发温软,然后突然狡黠一笑,快速脱口道:“好不要脸!哈哈哈……”言毕,她就趁着他愣神的空挡,灵巧地钻出了他的怀抱。
“乔儿方才说什么?”祐樘“啪”地合上扇子,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都听见了还问我干嘛,”漪乔勉强忍住笑意,满面揶揄地打量着他易过容的面容,“其实你本来就不要脸了不是么?不然你的脸呢……哎哎哎,你想干什么?别那么看着我啊……”
漪乔摸摸鼻子,心虚地看他渐渐逼近自己,有些慌神儿,不由下意识左顾右盼起来。突然,她指着一个方向对他道:“哎,你看你看,那边有测字的诶,不如咱们去看看?”
祐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个挂着“诸葛神算”招牌的卦摊。他回头看她一眼,唇角轻勾道:“乔儿还相信这个?”
“就是觉得好奇而已嘛。”漪乔说着就急匆匆地率先朝那个测字的卦摊走去,唯恐他找她算账。
那摆摊的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年逾花甲的老头,头发和胡子像是零散地落上了一层霜一样,都是一片花白。漪乔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用一把大蒲扇“呼呼”地扇着风。眼见着来生意了,那老头赶忙把桌上的一顶皂色小圆帽往旁边一推挪了个地方,然后殷勤地问道:“姑娘可是要测字?”
“嗯。”漪乔瞥见祐樘也跟了过来,才在那桌子前摆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真有眼光,老朽测字那可是一绝啊!百测百准……”
“好了好了,别介绍了。我之前没测过字,如今也就是图个新鲜而已,”漪乔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张空白宣纸,“是在这上面写字么?”
“是的是的,姑娘随便写一个字给老朽看就成了。”那老头陪着笑脸,枯槁蜡黄的面皮上现出一堆堆褶子。
漪乔转头见祐樘正站在她身边优哉游哉地晃着一把扇子环顾着周围的街景,一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嘀咕道:他自从出门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事物,难不成是想趁着这次出门的机会视察民情?该不会他故意延长逗留在宫外的时间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然后顺便陪我逛个街……
“姑娘,姑娘?”那算卦的老头见漪乔迟迟不动,只是在那里神游,于是便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漪乔回过神后撇撇嘴,旋即提起笔,略一思忖后笔走龙蛇,不消片刻工夫,一个以清秀的蝇头小楷书就的“漪”字便呈现在了纸上。
她不想再去费神想写什么字了,于是索性用了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
那老头接过那张写了字的宣纸,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敢问姑娘想测什么?”
漪乔瞥了一旁没事儿人一样的祐樘,本来想说测姻缘的,但是想了想,又临时改了口:“测命途。”
“姑娘这是何意?”
“就是没有侧重,纵观一下。”
“好嘞。”那老头答应着坐在漪乔对面,将字放在九宫格上就开始又掐又算。
漪乔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他在那里捣鼓,时不时地还转首朝祐樘的方向望上一眼。
“哎呀!姑娘,可是不得了!”那老头忽然惊叫道。
漪乔被他吓了一跳,吸了口气后才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姑娘是想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漪乔眨眨眼,心道他难道还真的看出什么名堂了不成?她这样想着,嘴上便随口回道:“先说坏的吧。”
“那老朽便直言了——姑娘此生将波折不断,起码有三次大的劫难。”
“什么?!”漪乔吃惊地看着他。
好不吉利的话……
“不过姑娘莫急,虽然波折甚众,但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卦象上虽然并不明晰,但未伤及命理本身,约莫并非是不可度过的……另外就是,老朽这里先行恭喜姑娘了——姑娘日后必然是富极贵极之命,所谓人上之人,也不过如此了。”那老头低头瞧着纸上的大字,慢慢开口道。
富极贵极?人上之人?难道自己将来真的会成为皇后么?思及此,漪乔不禁转首望向祐樘。而此时他也正侧头看向她,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一丝复杂的光芒自他眸底一闪而逝。
“测字不是都有个说法的么?你这样的论断从何而来?”漪乔回过头来,抿了抿唇问道。
“姑娘看,这个‘漪’字左面三点表示水,引申为波折,虽然‘三’在此是虚指,但也可代表实指的三次,也即老朽方才所说的劫难。但是再往右面看,这个字中间的部分形似盾牌,正好挡掉前面的劫数。然后最右面的‘奇’字本身就寓意姑娘此生不平凡,若是拆开来看的话,便是‘大可’,所藏之意,相信也是不言而喻的。”那老头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一点点分析道。
漪乔越听越惊讶,第一次觉得这种古老的占卜方式还真是玄妙。原来她名字里面的一个字就藏着这么多的寓意?
不过若是仔细思虑一番,不难发现其实牵强附会之处甚多,而且他说得含糊其辞喜忧参半,说到底都是套话。波折谁都会遇上,至于富贵命之说,从他们的穿着就不难看出是有钱人,只是这些东西被他说得玄乎了而已,算卦的一般都喜欢用这样的伎俩。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唯物论者,她自然不会去相信这些。这种东西听听就算了,没必要当真。只是那卜卦的老头前面的话还真是触她霉头。
那老头察言观色之下,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掏出一个脏得乌黑发亮的布袋,把眼睛一眯,露出一口黄牙谄媚地笑道:“姑娘若是对那劫难之说耿耿于怀的话,老朽这里有些灵符,或许能破解一二……”
“不必了,”漪乔摆了摆手站起来,“这卦就卜到这里吧——多少钱?”
那老头没能兜售出去东西,很是扫兴地收回袋子,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脸色也冷了几分,硬邦邦地撂出一句话:“一两银子。”
“什么?!一两银子?!你怎么不直接去抢呢!”漪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郁闷地发现自己碰上一个黑心宰客的了。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很明白一两银子的价值,如今还没有开始严重的通货膨胀,一两银子已经足够买很多东西了。
“老朽说了,姑娘将来富贵不可言,怎么还会在乎这点小钱?”那老头慢悠悠坐下来,不阴不阳地笑道。
“你!”漪乔气恼地瞪他一眼,本来想继续和他理论的,但想到买卖既成,争执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她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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