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许子扬拉了把椅子,静坐在我旁边,这样的情形我已经见惯不怪。
起初还觉得别扭,后来见他更多的时候是沉默,想起他那些政治原因,就会对他产生某种难言的情绪。优越感这种东西,对他可能与身俱来的,但如今他却如困兽般被困在这个狭小天地里,即使他把这个镇带富了,上级领导也不会因为他成绩优异而官复原职吧。
到底还是从顶层落到了底层,所以他的神色里才会有落寞。
人的心情真得很难形容,对方高高在上的时候,会觉得他做任何事都带有目的性,当他走到低谷时,反而能感觉出那隐藏在背后的真实情绪。
他在失意中想要努力求存,他对目前的境遇不甘心,他更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所以那些改建工作,他做得格外认真,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我常常见他亲临现场来指挥,吃着与工人们相同的盒饭,有时甚至会没时间吃,也就搁置在旁。
因为受地区限制的影响,修建公路暂时只能用石子铺,引一条条小道通往山区里面,这样学生们每天上学就不用走在泥泞中。可谁也没想到,眼见快要修好的马路,被一场大雨毁于一旦。
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都没停,且有欲下欲大的趋势。顿时镇上的防汛工作拉响了警报,无论大小干部都参与,可人手不够,需要抗洪指导,各处需要检查,河堤处更要随时检测。许子扬责无旁贷地冲在了第一线,现场指挥。
然而雨下到第五天时,一场灾难悄无声息地降临,泥石流爆发了。山上泥石如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兽,蚕食着山脚下的村庄,幸亏在那之前许子扬就有先见之明地转移了村民,并无人员伤亡,可家园尽毁。
而且,如果雨势不停,泥石流之后定是山洪爆发,到那时别说村庄,就是整个小镇也难幸免。形势越发危急,在河堤那边已经拉了警线,除去工作人员,所有人都不得擅自过去。但,许子扬在那里。
枯坐在校舍内,心中有说不出的焦虑,没法不承认,我在担忧。据说上级部门已经在调派抗洪救灾部队下来,可迟迟不见踪影,只能靠着仅余的力量在强撑。
疏散了的村民全都聚集在了学校操场,之前因为扩建场地,总算在此时能够临时搭建避难所容下大多数人。我透过迷蒙的雨雾,遥望着那一张张茫然的脸,其中不乏有我所教的学生在内,一场无法预料的天灾,让他们原本就艰苦的生活,变得流离失所,今后又要花多久时间能够恢复家园呢?
每年都能从电视里看到某地发生洪灾,发生泥石流,可那是在电视中,是别人的故事。没有此刻亲临现场,亲眼目睹来得震撼,未知的恐惧重重围绕着我们。
噩耗再度传来,前线被残余泥石流侵袭,水道更是堵住了救援之路。也就是说河堤那个高台测防汛站成了孤岛,何时会被洪水淹没不可知。我再也坐不下去了,往校办借了把黑色大伞就往河堤的方向走。
扑面而来的大雨,伞根本就挡不住,很快我全身都被雨水打湿,成了落汤鸡。步履越加艰难,到得岸线边时,遥遥可见原本的平地成了泥黄色的汪洋,而更远处的高台上,影影倬倬似站了些人,隔得太远,我没法看清许子扬的身影。
环视两旁后,我找了个方向开始走,水刚漫来,不可能绵延万里成江,总有尽头处。只要绕到远一些的地方,就总能进到那里面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心生这种执念,就算什么都帮不了,也想站在他的身旁。
一边走一边自己为自己找理由,他说是随我而来的,如果他在被降职下派时选一个好点的地方,那么就不会遭遇这天灾了。所以,伯仁因我而来,我没法眼看伯仁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这是我为自己找到的最好解释。
果然没有想错,只走过半个多小时,就能看到某处地势高的地方,拦住了水流,而且那里还聚集了些不知从哪逃过来的村民,他们躲在山背下,但无可幸免被雨淋湿。忽然看到有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秦宸。
他在之前与校长等人都跟随领导上了前线,没想会在此处看到他。但只看一会,就明白他是在安抚村民们,且控制现场,应该是上头安排给他的任务。我走近了些,就被他发现了,快步朝我走来,惊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