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闲坐片刻,与人用安陆话交谈,觉得颇为惬意。
他自认自己是安陆人已经十几年,虽然自幼就学凤阳官话,可是终究还是受了安陆的影响,以前不觉得,如今进了京,便忍不住思念在安陆时度过的童年。
回忆……总是美好,尤其是后来有个安陆商贾进来说了一些安陆的近况,原先的王府改建为了升龙府,修缮一新,只是从前王府的格局却是改变得面目全非,嘉靖阖目倾听,心里不由吁了口气,又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王府变了,人也是会变的,现如今他不是王世子,也不是王爷,而是大明朝的皇帝,从前他谈起安陆只会想着哪儿好玩,哪里有趣,可是现在,他听到别人提起那儿,反而更希望得到当地官府的消息,他现在是嘉靖,是受命于天的天子,统辖万兆生灵,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
他矜持垂坐,眼眸闪烁,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再问几句话,这时候,外头却传出一阵喧闹之声。
大家在这里吃茶并不介意看看热闹,此时这两湖厅的商贾纷纷站起,都涌出去看。
嘉靖缩在人堆里,也走到门口,倚着门远远眺望。
此时大厅里头,几个青衣捕快挎着刀进来,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双目四顾,端的是雄壮无比。
这人到了厅中,大吼一声:“请管事的人出来说话。”
正说着,嘉靖看到徐谦从一处方向排众而出,跟在他后头的自然是三位国舅,嘉靖故意挪了挪身子,使他们的视线看不到自己,继续沉默观察。
这捕头模样的人倒是没有再恶语相向,又叫了一句哪个才是管事。
这时有人站出来,却不是徐谦,徐谦毕竟是读书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回话的是徐福,徐福一身圆领员外衫,排众而出道:“鄙人叫徐福,经营这如意坊,不知官人有何公干?
捕头连忙堆笑,向徐福作揖道:“恭喜开张大吉。”
徐福回礼,道:“客气,客气。”
此时各厅的商贾纷纷涌了出来,整个大厅虽是足够大,却是围了不少人,足足有四五百之多。
这捕头嘿嘿一笑,道贺之后,便将手按在刀柄上,昂首道:“小人这一趟来,既是道贺,其次便是奉顺天府尹之命前来……哈哈……”后头的话,用笑声代替,不过这家伙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意思不言自明。
四周围看的商贾顿时嗡嗡的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他们对这个表情实在太过熟悉,所谓民不与官斗,据说这徐福乃是徐家的人,有个堂弟是浙江解元,而且傍着的也是路政局的关系,可是在天子脚下做买卖,顺天府这边多少都要过一道手,这是规矩,纵是京师里的大人物让下头的人做生意,多少也要意思意思,也算是尊重顺天府的意思。
徐福皱眉,道:“你是奉了顺天府之命,那可知道我家堂弟是谁?可知道在这儿搭伙入股的几个东家又是什么人?”
捕头是先礼后兵,一见徐福一副不肯的样子,便冷冷一笑道:“管他是谁,我家老爷乃是内阁学士的门生,便是天王老子也得乖乖给钱,若是坏了规矩,人人都学你们,顺天府上下这么多人,难道都吃西北风吗?你们若是不给……嘿嘿……”他朝几个差役使了眼色,意思是要准备捣乱了。
那几个差役的眼睛朝四周的商贾乱瞄,其中一个冷笑道:“徐掌柜毕竟是有关系的人,咱们也不愿意和你撕破脸皮,自然不好拿了你去,可是咱们怀疑这如意坊里头有朝廷钦犯,少不得要搜检一下。”
众商贾们听了,顿时大惊失色,这种勾当,他们见得多了,正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若是到时候搜查到自己的身上,诬赖自己是钦犯,可就不太好说话了,许多人脸色一变,身躯都不由往后缩了缩,民不与官斗是这些商贾们信奉的真理,更何况,他们还属于贱民一类。
捕头一下子得意洋洋起来,大笑道:“如何,徐掌柜?你是听话呢,还是不听话呢?”
嘉靖的脸色铁青,他虽然只是旁观,可是设身处地,心里不由勃然大怒,他曾想过下头的官吏残暴,可是却没有想到居然嚣张到这个地步,人家刚刚开业,就敢上门讨取好处,而且开这如意坊的人多少还是有些背景,若是寻常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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