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的事,其实对阁臣来说,一向都是大忌。
理由很简单,新政开始之后,某种意义来说,大大的削弱了内阁的权利,内阁的权利毕竟来源于旧有的官僚体系,而新政的出现,几乎让内阁大臣们觉得莫名其妙,久而久之,就从管不了变成了管不着。所以内阁对新政,一向忌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现在刚刚入阁的张孚敬主动提及,徐谦只是平淡的看了张孚敬一眼,心里却在想,此人刚刚入阁,凭的都是圣眷,历来靠圣眷入阁的人,往往都不长久,更别提这个圣眷还是嘉靖的,而嘉靖这个人,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张孚敬应当不傻,他必须极力争取实力派的支持。
徐谦就是最现实的实力派,假若得到徐谦的支持,张孚敬的地位,就稳固的多。
徐谦微微一笑:“只是不知大人想要谈什么新政?”
张孚敬倒也开门见山,想来多少知道一些徐谦的性格,淡笑道:“其实在进京之前,老夫从南京到京师,之所以没有走水路,便是想看看南直隶的一些风土人情,不脚踏实地去看一看,终究是管中窥豹,松江府那儿,现如今三成土地种了棉花,老夫也看到,那儿大片大片的土地改为了棉花抽丝的工坊,看了成衣的工坊,还特意去了华亭港看了看,这一路过来,委实是大开眼界啊。”
此人无耻。
徐谦立即给了张孚敬一个评价。
明明是朝廷旨意下来,京师之中情况不明,他不敢轻易入京,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可是现在的口气,倒仿佛是故意在地方考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张孚敬是个实干家。
结果等情况明朗之后,这位便宜大学士,一溜烟就跑来了。
徐谦当然不会戳穿他,只是问道:“大人观感如何?”
张孚敬显得很谨慎,沉吟片刻,道:“有利有弊,却是利大于弊。”
徐谦觉得这个家伙能做内阁学士,还真有几把刷子,明明是来争取徐谦,还真和自己研究新政,可是也绝不会完全没节操的胡扯,一句有利有弊、利大于弊,既等于是肯定了新政,又四平八稳,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倒是仿佛他当真实地考察之后,最后权衡了再三,做出来的艰难决定。
徐谦笑道:“大人谬赞。”
张孚敬道:“老夫说的是实话,新政如火如荼,老夫在南京,不会看不到,也不可能听不到,直浙百姓,皆因徐部堂而有今日,人人对徐部堂敬若神明,为何?无非是新政措施得当,士绅百姓,得到了甜头而已,固然新政有诸多诟病之处,可是有此一利,就足以瑕不掩瑜了。”
这句话很中肯,很有水平,张孚敬倒是很容易进入角色,成了内阁学士,仿佛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大局观。
徐谦喝了口茶,道:“大人如此肯定,让下官汗颜。”
张孚敬压压手:“这是实话嘛,别人务虚,老夫不同,老夫要务实,务实才能政令通达,才能施以仁政,否则单凭邸报里几句虚话,有个什么用?不过老夫有一事不解,上一年,松江的棉布产量不过九十七万匹,今年许多商贾看松江的棉布畅销,纷纷投银子进去开办工坊,原有工坊的商贾也纷纷扩产,今年的产量,只怕要高达三百多万匹了,我大明穷国之力,从前也未必有如此产量,现在据说还是颇为畅销,可是今年,似乎又有人大肆的扩产,招募的工匠和学徒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人,直接去安徽、山东等地募集人手,可是老夫想问,明年若是产量更高,这些棉布,最后卖给谁去?”
徐谦微微一愕,突然觉得这个张大人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此人厉害啊,一眼就看出了新政的最大弊病。
新政说穿了,就是生产,生产是在需求的带动下不断扩大的,当需求旺盛之时,商贾们看有利可图,自然疯狂的扩张,可是一旦扩张到了极限,假若生产力已经达到了上千万匹,甚至数千万匹呢?这时候,需求就已经不足以支持这么多的扩张了,最后就成了竞争,也就是各个工坊之间,通过竞争,甚至微利的降价,迫使对方破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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