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兴致勃勃的散去。
不过杨廷和仍然有些担心。
他的担心并不多余,毕竟这些新党们做了许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甚至杨廷和越来越看不清,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可以说三年前的杨廷和,是极度自信的,作为巅峰级的人物,他手握权柄,指点江山,对王朝的一切,都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他有一套自己处置问题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可谓屡试不爽,毕竟,他是杨廷和,他自幼苦读圣贤书,在千军万马中金榜题名,又历经数朝,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政敌,最后站在了他人生的顶峰。
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府县,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规则都能被他洞悉掌握,每一个人会是什么心理,遇到了事该怎么处理,诸如此类的东西,杨廷和可谓是游刃有余。
可是新政大规模推行之后,问题似乎就出现了,他突然发觉,在这个王朝之中,出现了某种未知的事物,这些人到底如何点石成金,到底把不可能化为可能,都让杨廷和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做的事,处理事务的方式,也让杨廷和一头雾水。
他落伍了,正如每一个大时代一样,总会有诸多旧时代的英雄落下帷幕,他们的思维,他们的行为方式,已经不能适应时代,或者说,不能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可是杨廷和不相信这个新的时代,也不信自己是被淘汰的人,他顽固的认为,或者说,其实这天下,绝大多数人依旧顽固的认为,这些所谓的心新事物,不过是奇巧yin技,不堪一击,不过是昙花一现,王朝的规律,帝国运行的准则,依旧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是这样想的,可是固然这样想,可是一个个奇迹出现,虽然没有动摇他们对此的根本看法,却是一次次动摇着他们的思想。
所以现在的杨廷和,某种意义来说是个矛盾体,一方面,他极度厌恶新政,甚至坚持认为新政必定不能长久,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来自于他数十年宦海沉浮的经验,来自于他数十年为官的经验,同时也来自于,无数古之圣贤的传承,古人没有新政,照旧会有清平世界,而这和古人背道而驰的治世之方,怎么可能成功,徐谦不是圣人,绝不是,所以他鼓捣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比圣人的理念更先进。
而同时,新党一次次的成功,并且逐渐壮大,却让他又生出了疑窦,使他略有动摇,他依旧认为新政不能长久,可是某些时候,他甚至有些佩服这些新党,佩服徐谦这些人,很多时候他们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这一次,他更是倍加小心,所以大家散去之后,他独独留下了张进用。
自从杨一清垮台之后,在兵事方面,张进用显然就成了杨廷和的军事顾问,杨廷和对他甚是依赖。当然,这种信任,也来自于张进用平日和徐谦的争锋相对,杨廷和认为,天下人都可能成为新党,唯独这张进用,却是断然不会。
“杨公有话要说?”见杨廷和一脸动摇和踟蹰之色,张进用倒也没有太多寒暄,一屁股坐下,询问道。
杨廷和嘘口气,道:“晋才,你为官多久了?”
张进用莞尔一笑,道:“下官是弘治四年的进士。”
“是了。”杨廷和突然想起来了,道:“当时你就在户部观政是吗?”
“是。”
杨廷和微笑道:“不过你在户部观政期间,却是上了一道奏疏,具言边镇的弊端,那一封奏疏,令人振聋发聩啊。”
张进用这时惭愧的道:“那时年少轻狂,难得杨公还记得。”
杨廷和道:“老夫当然记得,那时候老夫在翰林任侍读学士,也看过你那篇奏疏,在翰林院里,许多人说你大胆,那封奏疏,显然是直指文靖公。”
张进用想起往事,不由道:“幸赖文靖公大度,非但不以为杵,还授我大同府同知之职,四年之后,又命我至太仆寺,署理马政。”
杨廷和道:“正德的时候,你在宣府也打过一场大仗?”
张进用道:“那是正德九年,下官忝为宣府巡抚,正值鞑靼入侵,下官督促各镇军马,坚壁清野,熬到了寒冬时,命三军反击,侥幸胜了一场,歼贼七百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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