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鸿煊将她轻拥在身前,宽大的衣袖像披风一般替她挡住深夜的凉风。
夫妻俩也没回府,站在外面的花园里赏着皇宫别致的夜景。
“为夫带你出去换口气。”晏鸿煊突然起身,并将楚雨凉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对眼前反目成仇的一家三口,他神色冷漠如常,牵着楚雨凉从他们身侧从容的走过。
楚雨凉移开目光,有些不敢直视。倒不是怕死人,而是此刻的场景让她心里五味杂全。她是真讨厌死了晏傅天,以前讨厌,现在更加讨厌。他们父子要相爱相杀没人管得了,随便找个地方互捅都无所谓,为何非要把他们夫妻叫到这地方来?这种戏码但凡是个正常人看了都会有想法的!
鲜血从晏子斌背后涌出,将威风的龙袍浸染,并顺着图案上的五爪金龙缓缓流下。御书房的灯火不算暗,眼前的一幕可以说有些惊心动魄。
“斌儿——”儿子痛苦的神色映在她眼中,宇文娴清惊恐的呼了起来。
“母后——唔——”原本沉默的晏子斌突然翻身,千钧一发之际将宇文娴清护住,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住了匕首。
他抬起一脚毫不留情的踢在宇文娴清的后背上,面目狰狞,“你这不要脸的荡妇,还敢在朕面前逞恶,朕今日连你一同杀了——”愤怒到极致的他已经没有了理智,手起匕落,狠狠的刺向了宇文娴清。
她不说这些话还好,听她把话说完,晏傅天高大的身子散发出来的全是浓浓的杀气,又冷又惊心动魄。
宇文娴清对晏子斌所做的事本来就不知情,此刻在她眼中,晏傅天明显是无中生事、无情无义,护着儿子的同时还撕心竭力的向晏傅天怒道,“太上皇,你这番话未免太伤人了!斌儿哪里不孝了?斌儿哪里对不住你了?你晕迷多年,斌儿四处寻医为你治病,你性命垂危时,斌儿寸步不离的守在你床前,这些年你不曾醒过,可斌儿却每日坚持到长明宫,晨昏定省没有落下一次。你说,斌儿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
晏子斌低着头一句话都没反驳。
“朕没有这种畜生不如的儿子!”晏傅天怒道,匕首直指着晏子斌的头,“你这畜生,连朕都敢加害,还是人吗?枉朕疼爱你多年,你不知感恩尽孝,却为了皇位勾结巫人加害朕,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朕今日要不杀了你,天理难容!”
“太上皇,你看清楚,他可是你的儿子!”宇文娴清被他眼中的恨意和杀意刺激到了,嘶吼了起来。
“你给朕滚开!”她一出现,晏傅天更是震怒。
“太上皇住手!”突然,宇文娴清惊恐的声音从外传来,那高贵的身影快速冲进书房,危险的一瞬间,她用半个身子护住儿子。回过头,她惊恐万分的瞪着晏傅天,又气又恨又害怕,“太上皇,你为何要伤害斌儿?他到底做错了何事?”
晏傅天已经从龙椅上起身,行至他身前一脚愤怒的踹向了他腹部,在晏子斌被踹倒的瞬间,他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直指着晏子斌脖子,愤怒的低吼道,“逆子,朕今日非要亲手杀了你!”
楚雨凉和晏鸿煊冷眼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插过一句话。晏子斌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咬死了是巫人在作怪,然后又来一个谢罪,说实话,夫妻俩只猜到了前面,对他以死谢罪、以死证孝的举动还真有些意外。
此刻跪在地上的他大气、凛然,不管言行还是神色,都没有一丝心虚之态。如果不是在场的人都亲身经历、心知肚明,就他这番言词,绝对能感动天地。
晏子斌直着脖子,垂眸道,“父皇受苦多年,儿臣心中有愧、自知不孝,儿臣愿意以死偿还父皇恩德。”
看着他死到临头还满口谎言、甚至意图将所有错转嫁给巫族,晏傅天铁青着脸大怒,“怎么,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快速的恢复神色,他挺直了腰背,目光坚定的迎向晏傅天的恨意,“父皇,这一切都是巫人所做,是他们想加害父皇,而儿臣则是被他们迷惑、甚至被蒙在鼓里。父皇,不管你信与否,儿臣都问心无愧,如果您真认定是儿臣加害了您,那就请您降罪吧。儿臣愿意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该如何解释?
穆正元凶多吉少是肯定的,他惊讶的是父皇在神志不清之时居然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如今,穆正元还在他们手中……
闻言,晏子斌神色大变,抬起的眸光又惊又不置信。父皇突然从宫里消失,他们的确找了许久,可都未果。好在五公主收买了王菱香,王菱香在路上所留的暗号让他们知道楚云洲和楚雨凉的去向,于是穆正元带了手下前去,结果这一去穆正元就再没有回来过。他身为巫族堂主,巫族得知他出事,这才换龚明到他身边,然后他才利用龚明假扮父皇稳住了朝中大臣的猜疑。
晏傅天脸上布满了寒色,瞪着他的目光阴鸷得有些可怕,此刻的他才将心里多年来的怒火释放了出来,一时间,整个御书房仿佛被寒霜笼罩,冷冽逼人。颤抖的手指着下跪的儿子,他嘴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晏子斌,你伙同巫人加害朕,别以为朕失去神志就一无所知,朕告诉你,朕是被你和姓穆的巫人勾结所害,为的就是让朕在糊涂中立下诏书将皇位传于你。朕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可朕脑子并不糊涂,你们所做的一切朕都清清楚楚。姓穆的巫人被鸿煊在祁水县捉住,朕已经从他嘴里证实了一切。怎么,你还想狡辩吗?可是需要朕将他带至这里同你对质?”
晏子斌伏在地上,继续为自己争辩,“父皇,儿臣冤枉,请父皇明察、勿要让人挑拨了我们父子之情。”
晏傅天猛的拍桌,“闭嘴!你这个孽子,到这个时候还有脸在朕面前喊冤?你以为朕是三岁孩童任你糊弄?”
晏子斌磕头道,“父皇,儿臣冤枉!”
对他此番解释,晏傅天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但笑过之后,他脸色骤然一变,恨意从双目中迸出,嗓音更是寒意沉沉,“你这个孽子,为了皇位竟大逆不道、弑君杀父,如今你还在朕面前假装无辜,你以为凭几句话朕就会信你?晏子斌,你可知罪?”
“不!父皇您误会了!”晏子斌激动起来,“父皇,您有所不知道,当年您被人掳走,儿臣惶恐、儿臣不安、儿臣想尽了一切办法寻找您的下落,可都不知道您去了何处……父皇,儿臣真的尽力了。”
“想我?”晏傅天笑得冷冽,眸光里一片寒色,“你是想我去死吧?”
在晏傅天冷哼声中,晏子斌突然跪在了地上,刚刚还震惊的神色突然变得悲痛起来,看着晏傅天的目光充满了悔悟,“父皇,您总算回来了!父皇,你可知道这些年儿臣有多想您?”
可晏傅天在见到晏子斌时,并没有过激的言行,反而像他们一样镇定从容。
父子俩总算见面了,晏鸿煊和楚雨凉坐在椅子上,看似从容镇定,实则对他们父子俩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注。晏傅天急着要进宫,依照楚雨凉的猜想就是他在见到晏子斌的那一刻应该首先将晏子斌打一顿。打过之后父子就开始为争夺龙椅的事撕破脸,然后当年晏子斌弑君杀父、谋朝纂位的事就曝光了。
“你还当朕是你父皇?”晏傅天冷笑。坐在龙椅上的他尽管穿着布衣,可气势不减当年。
“父……父皇?”他微微张口,心里还存了那么一丝侥幸,毕竟龚明也乔装过,他当然希望这个人就是龚明所扮。
当看清楚龙椅上的中年男人后,他眸孔骤睁,冷酷的俊脸因为震惊而变得狰狞,就连身上的威风都带着一股股黯沉的气息。
很快,晏子斌身着龙袍、威风凛凛的出现。
而正在这时,门外有宫人传报,“皇上驾到!”
“咳咳咳……”龙椅上,晏傅天又干咳了几声。
“好,你决定就是。”晏鸿煊依旧没意见。
“对了,还得给大师兄和二师姐他们准备些衣裳,不是我嫌他们土气,而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京城,总得为他们做些什么,要不然我老觉得心亏。咱们借住在柏君庄那么久,处处受他们照顾,可不能让他们白来。”楚雨凉不停的说着。这些事原本应该是他们夫妻关着房门才能说的,可是还没机会说就被人强迫带到这里来。趁现在有时间,她一点都不想浪费,至于多出来的某位太上皇,她选择将其忽略。
“……”晏鸿煊抽了抽薄唇,笑看着她充满期待的样子。
“想想我就觉得好兴奋,这么多人一起上街,那得多热闹啊。特别是那几个孩子,说不定今晚都没睡着呢。”
“嗯。”晏鸿煊点头,没有犹豫。
“爷,明日你再告假一日好不?我答应带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姐他们出去玩,你也一起陪着行不?”
见他脸色不好看,楚雨凉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去激怒他,这人是进宫找晏子斌和宇文娴清的,她现在去出风头,搞不好他一气之下把所有的怨恨和怒火都转到她身上了。于是她也没再理会晏傅天,继续让他一个人坐冷冰冰的龙椅,而她继续和晏鸿煊眉来眼去。
晏傅天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知道不受这个儿媳待见,也知道自己以前冷落了他们夫妻俩,可是她一直如此态度,他要如何同他们好好相处?沁儿说他们夫妻会好好待他的,可瞧瞧他们夫妻对他冷漠的样子,这叫好好待他吗?
晏鸿煊连余光都没给他一个,倒是楚雨凉不满有人打扰他们夫妻俩相处,递给他一个白眼,“咳什么咳?可是病了?要不要给你扎一针?”
晏傅天眯着眼干咳起来,“咳咳咳……”
坐在别人的地方,且还是别人办公、最为严肃的地方,夫妻俩旁若无人的说着话,恩爱之情一览无遗。明明此刻的气氛并不好,可看看这对夫妻你侬我侬的摸样,脸薄的人怕是早都扭过头去了。
楚雨凉笑了笑,盯着他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你都给我捂上了哪里还冷?”
晏鸿煊握住她的手,发觉有些凉后,他蹙了蹙浓眉,随即将她两只手都握住,“可是觉得冷?”出来得太仓促,忘了让她带件披风。
楚雨凉摇头,“还好。”
晏鸿煊抿着薄唇走向她,很自然的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还算精神,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累么?”
楚雨凉见他不动,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他也搬把椅子了,于是又忙着搬了一把椅子,两椅子靠在一起,她朝他招了招手,“爷,快过来坐。”
晏鸿煊背着手伫立在书房中央,同样的,对晏傅天半夜将他们带入宫中的行为很是不满,反正看晏傅天的眼神都是斜视的、冷飕飕的。
【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