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琴侍画刚想开口,被林嬷嬷以眼神阻止了。林嬷嬷很明白,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沈妍和平慕轩都不会给武烈侯府留面子,她们都别想全身而退。松阳郡主派她们来教导平氏母子规矩礼仪,事情没做好,还是她们这些奴才的责任。
沈妍冷冷哼笑,对跪在地上的平家下人说:“你们愿意听她们的话下跪,是不是早已忘记谁是你们的主子了?不愿意下跪者,马上站起来。”
武烈侯府对于平家人来说太过高贵,不容半丝半毫轻慢,只能听命下跪。见沈妍和平慕轩要跟教养嬷嬷叫板,她们齐刷刷站起来,把四个看管她们的媳妇撞得东倒西歪。不用沈妍多说,那四个媳妇就被她们按倒在地,连踢带打。
平安抓住讨好的机会,忙喊叫:“你们怎么能对武烈侯府的人无礼?快住手。”
平蓉快步过来,扶住高嬷嬷,“嬷嬷,你没事吧?快给嬷嬷松绑。”
平慕轩指着平安兄妹,怒声斥呵:“把他们赶走,告诉门人不许他们再来。”
不容平安和平蓉再开口,就有两个婆子上前驱赶他们。他们本想再卖乖表白一番,见平慕轩脸色阴沉得吓人,不敢再说话,乖乖离开了。
高嬷嬷被绑了,四个使唤媳妇正挨揍,书香和墨仍被按在地上。武烈侯府派来的十个人,只有林嬷嬷和侍琴侍画还站着,脸色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沈妍走上台阶,仰头对林嬷嬷说:“嬷嬷和姐姐们是来教导礼仪规矩的,事情弄到这种地步,是教是学,谁心里都不舒服,干脆就好说好散。我想给嬷嬷和两位姐姐留几分体面,你们收拾东西,自己走,别让人再赶你们出去。等郡主来了,我和轩哥儿会向她请罪,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让她们走太便宜她们了,应该把她们都绑起来,全丢到马棚去。”平慕轩绷着脸,指着高嬷嬷说:“她不是爱骂人吗?让驴蛋塞她一嘴马粪。”
沈妍拉了平慕轩一下,低声说:“算了,她们毕竟是郡主派来的人,把她们赶走就行。凡事留三分余地,等郡主来了,咱们也有话可说。”
“好吧!就听你的。”平慕轩沉着脸,怒呵:“赶紧让她们滚出去。”
林嬷嬷深深看了沈妍一眼,虽处于对立面,她还是很欣赏沈妍行事风格。高嬷嬷咋咋呼呼施下马威,沈妍强忍怒骂,只把她们赶出去,算是留足了颜面。
松阳郡主就是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怪沈妍和平慕轩无礼,只会责怪她们办事不利。她和高嬷嬷都是武烈侯府的老人了,要是今天的事传到府里,她们几十的老脸就丢尽了。事情闹到现在,她们被赶出去,也算是给足她们面子了。
高嬷嬷听说要把她们赶出去,气恼急怒,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跟林嬷嬷交流。松阳郡主的脾气她很清楚,今天这事要是闹开,不重重责罚她们才怪。她宁愿被平家人打一顿,塞一嘴马粪,也不愿意丢脸、被罚。
沈妍冲林嬷嬷笑了笑,说:“嬷嬷先走一步,让侍琴侍画去收拾你们的行李。”
事到如今,只能委屈林嬷嬷了,沈妍于心不忍,也没有单独留下她的道理。
林嬷嬷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平家的下人请出来了,相比高嬷嬷几人被绑被押,她还是一身轻松。高嬷嬷等人被推搡到大门口,威仪气势早已消失怠尽了。
“等一下。”驴蛋铲着一锨马粪跑过来,鼻子下面的“粉条”异常晶亮。
听说主子要把京城来的贵人们丢进马棚,驴蛋着实荣幸了一把,正兴冲冲准备,又听说主子的计划有变,他是个实诚孩子,只好送粪上门了。
平家的下人都笑出声,把高嬷嬷等人推出大门外,又指了指高嬷嬷的脸。驴蛋一向是指哪打哪,这几年铲马粪,练得眼力又准,双手又稳。
一锨马粪不偏不倚盖到高嬷嬷脸上,酸臭气弥散开,平家下人赶紧关闭大门,武烈侯府的人没被绑住的人忙捂住鼻子,被绑住的人赶紧咬牙闭气。
马粪的冲击力太大,高嬷嬷倒在地上,双手被绑,不能动弹,只好用力摇动脑袋身体,马粪四下溅开。此时,她真的很庆幸她的嘴被堵住了,否则……
林嬷嬷强忍笑声,斥呵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替她收拾了。”
除了林嬷嬷,只有书香和墨香没被捆绑,两人听到林嬷嬷斥呵,摒住呼吸替高嬷嬷收拾干净,给她松了绑,扯掉堵嘴布,又把四个媳妇解开。
高嬷嬷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紧接着一阵狂吐,五脏六腑都快呕出来了,她才舒服了一点。她扶住墙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连半点体面都不顾了。
“林嬷嬷,咱们怎么办?你拿个主意,”高嬷嬷急切询问,看着四周陌生的街道和行人,也好象一只惊了窝的母鸡,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先到驿站找文统领,缓和一下再说。”林嬷嬷沉着脸,扫了几个丫头媳妇一眼,冷声说:“今天的事谁回府要是敢说半个字,仔细你们的皮。”
“嬷嬷放心,奴婢们回府绝口不提。”
侍琴侍画只收拾了一些简单物品,就被赶出来了抱厦。唐嫂让她们看着锁了抱厦的门,把钥匙交给她们保管,并保证她们留在抱厦的东西不会有人动。
两人背着几个包袱出来,看到林嬷嬷等人,忍不住哽咽叹气。侍画把高嬷嬷等人的随身物品分配给她们,又和两个媳妇到街口去找马车。侍琴扶林嬷嬷走在前面,把沈妍准备的药方和几包药材偷偷拿出来,让她过目。
林嬷嬷没说什么,面色舒缓了很多。她理解沈妍的做法,沈妍不想让人知道她们认识,才一视同仁,又暗中给了药材,也算是对她的照顾了。
平安和平蓉见林嬷嬷等人被赶出来了,又来献媚邀宠,让林嬷嬷一行住到他们家,被林嬷嬷冷脸生硬拒绝。被平慕轩赶出来,住到他们家去,别人会怎么说?松阳郡主会怎么想?除非林嬷嬷等人脑神经短路,才会接受他们的邀请。
这是个机会,平安平蓉不会放弃,林嬷嬷不买帐,他们只好另想办法。靠不要脸就能搭上武烈侯府,好处多得是,这点小投入对于他们来说能算什么?
平氏听说沈妍和平慕轩把教养嬷嬷赶走了,又是惊急,又是担忧,怕惹祸上身,重重斥责了他们。沈妍软言宽慰,平慕轩绷着小脸讲道理,总算安抚了平氏。
管事婆子进来,回道:“奶奶,郑知县求见。”
“郑知县?”平氏怔了怔,想到了满城县的县令,她面露惧怕,局促不安。
去年,郑知县受人鼓动,差点以莫须有的罪名要了平氏母子的小命。他是武烈侯府的奴才,得知松阳郡主要到金州看平慕轩,就来攀交情了。
平慕轩咬牙切齿,顺手抓起一个鸡毛掸子,抡了抡,又重重扔下了,“我正想找他报仇雪恨呢,让驴蛋铲上一筐马粪,全部喂到他嘴里。”
平氏赶紧拦住儿子,斥责他几句,又转向沈妍,“妍儿,我们……”
“娘,别担心。”沈妍递给平慕轩一杯温茶,“你要找他报仇雪恨何必急在一时?你现在出去跟他闹一场,只会让他有所防备,对咱们反而不利。”
平慕轩很听沈妍的话,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怎么办?”
沈妍笑了笑,吩咐管事婆子说:“去回郑知县,就说少爷怕松阳郡主查他的功课,正加紧时间读书,奶奶是妇道人家,不方便见男客,让他们回去。”
平氏听沈妍这么说,松了一口气,“就这么去回吧!”
“是,奶奶。”
平慕轩揉了揉沈妍的发髻,“妍儿,你明天跟我去学里吧?”
沈妍正想出去玩呢,见平氏冲她点头微笑,很高兴,“好,我扮成你的小厮。”
陪平氏吃过午饭,沈妍又去看汪仪凤,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汪仪凤没责怪沈妍,只是提醒了她几点,沈妍都记下来,准备一一照做。
松阳郡主此次派来十个人,四个使唤媳妇不算,林嬷嬷和高嬷嬷各属一派,又各自有两个丫头。今天她和平慕轩彻底把高嬷嬷和书香墨香得罪了,以后少不了她们的小鞋。还好有林嬷嬷在,让她们互相牵制,才是出奇制胜的手段。
以前,只有两个小厮陪平慕轩上学,一个粗使婆子负责赶车看车。现在,他考中了童生,身份也不同了,平氏重新给他安排了下人,有七八个之多。
这个时空,考童生是学子的第一道门槛,只有考中童生的学子,才能进府学上课。府学也分班级、分阶段,每天的课程都不一样。
府试的成绩出来,平慕轩名列第三,没等他上门拜师,府学就象他抛出了“绣球”。短短几天,松阳郡主要来金州认孙的消息就传了金州,平慕轩的身份更是今非昔比。他们一行刚到府学门口,夫子和管事就亲自出来迎接了。
把平慕轩送进课室,沈妍跟管事婆子说了一声,就背起她的大包袱溜了。她雇了一辆马车,先去了驿站,托门人把点心鲜果和使用物品转交给林嬷嬷。顾不上歇口气,就拿出金砖给她留地址,准备大白天去拜访她那位金贵的主子。
马车停在金府门口,沈妍下车一看,着实吃了一惊。并不只因为金府的大门富丽华贵、金壁辉煌,还因为金府和金州府衙斜对门,威仪气势比府衙足多了。
牛叉年年有,何时到我家?
沈妍咂了咂嘴,刚想跟穿金戴银的护卫搭讪,就见金砖和金条出来。两人见到沈妍很高兴,把她领进去,边走边逢人就说“半两来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跑来,抓住沈妍,激动得又哭又笑,“半两,你可来了。”
“是呀!是呀!我来了,你贵姓?”沈妍很惊诧她怎么就这么受欢迎,一路走来,满身光鲜的仆人不少,每个人都一张笑脸跟她热情招呼。
“我叫一两,比你多半两,你以后要听我支配,明白吗?”
“不明白,我……”
一两双手叉腰,绷着小脸说:“难怪主子给你取名叫半两,你可真蠢,我叫一两,你叫半两,一两比半两多半两,你连这个帐都算不清?这府里不只人,连花草树木和主子的玩物都有名字,比方说哈巴狗叫五两半,鹦鹉叫二两半,牡丹花叫八两半,芍药花叫四两半,蛐蛐叫一两半,反正挂‘半’的都不是人。
再拿仆人来说,我叫一两,还有二两三两四两……一直到千两万两,只有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才是金字辈的。总之,你就知道你叫半两,既不是人,也不是东西,你比我还低,我就能指挥你,这回你听明白了吗?”
金财神,我XXOO你全家呀!你这是给人取的什么鬼名字?真让人郁闷。
一两递给沈妍一只喷水金壶,“半两,去浇八两半和四两半,快点。”
沈妍接过水壶,好气又好笑,迷茫的目光看向金砖金条。二人对一两支配她视而不见,反而嘻嘻哈哈逗乐子。沈妍明白了,不用问,这是金财神要折腾她。
“半两,去给二两半换鸟食。”
“半两,去抱十两半出来晒太阳。”
……
一两站到雕栏上,指手划脚支配沈妍,俨然一副小鬼当家的气势。沈妍抱着金壶一动不动,正暗自琢磨怎么把金壶据为己有,而一两却越喊越上劲。
“半两、半两,你来了太好了,快来伺候爷更衣、睡觉。”
听到金财神的声音,沈妍咬牙,猛然转身,冲声响的方位砸去。一个羽毛鲜艳的鹦鹉在她头顶盘桓几圈,赏了她一泡鸟粪,就怪笑着飞走了。
“半两,你怎么能砸二两半呢?它比你多二两,你眼里有没有主子?”
“去他娘的主子,让金财神忧郁死吧!我走了。”沈妍倒掉金壶的水,抱着金壶要走,冷不防看到金财神那张冰冷的忧郁的脸,微微挑起的凤眼满含气恼。
金财神丢给沈妍一本空白帐册,“我要出门几天,你有事找万两,滚吧!”
“主子、主子――”沈妍一手拿帐本,一手抱着金壶,小脸上布满讨好的笑容,象一只准备偷食的小松鼠,一溜小跑跟在金财神身后。
“不许拿走金壶,否则……”金财神头也不回,就识破了沈妍的想法。
“真小气,不就是一只破金壶吗?我有的是。”反正吹牛也用上税,尽管吹。
听到一两又在支配她,沈妍不理不睬,拿起金壶就向他丢去。金财神可太损了,给她取一个谁都能呼来呵去的名字,这不是变向报复吗?
沈妍坐到石椅上,打开包袱,要把空白帐本装进去。她随手一抖,一张银票从帐本里掉出来,面额五千两。沈妍看着空白帐本和银票,对金财神的怨愤立即消失怠尽。这五千两银子归她支配,空白帐本是让她记帐用的,这些银子足够开一间炮制药材的大作坊了。金财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点还真不错。
有银子就能大展身手了,沈妍又兴奋又激动,心情那叫一个好。她迈着八字步,从金府往外走,小小身板一摇一晃,几乎是打横走路了。
“沈丫头,有什么高兴的事?”走到府衙门口,有人拦住了她。
“苏师爷,你能认出我?嘿嘿……”她现在可是小厮打扮。
“进来,我正有事找你,也有人想见你。”
“什么事?谁想见我?”沈妍跟在苏师爷身后进到府衙的门房。
苏师爷指了指花厅,说“你先进去,一会儿出来我再找你。”
沈妍点点头,来到花厅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就伸出小脑袋往里张望。花厅里有两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衣冠齐整,神采飞扬,正在热切谈话。两人看到门口有人,都怔住了,睁大眼睛看她,脸上慢慢呈现惊喜。
蓝衣男子把她拉进花厅,仔细看了看,“你就是妍儿?是妍儿?”
“是,我……”沈妍突然脑神经打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跟阿凤小时候一模一样。”身穿深紫色长袍的男子也很高兴。
“妍儿,我是舅舅呀!”蓝衣男子一把抱起她,激动了热泪盈眶。
舅舅,你不是死在平安州了吗?沈妍心里打起了N个小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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