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他的手从她的肩膀上移开。明蓝回过头,道:“庆先生,帖子我已经送到了。就不继续打扰了,再见。”
他的双唇紧抿着,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想得出神。
明蓝也不好意思直接走,只好站在原地等他的回应。
“简小姐……是吗?”他的声音里有些难以揣摩的压抑,“麻烦你跟江淮先生说,酒店开幕那天,我会准时去的。”
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再次侵袭过来,许是因为知道庆看不见,明蓝盯着他的视线有些肆无忌惮。可是,她还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他的中文说得这样好,很有可能是中国人,又或者是曾经在中国生活过很久的越南人,如此一想倒也不无可能曾经会过面。
于是她忍不住问:“庆先生,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不是在中国生活过很久?你……你的全名是?”
他的唇再次抿起,似乎有什么是他不愿提起的。这一发现让明蓝也有些尴尬,心里暗怪自己多事。
他的眼睫毛低垂下来,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客套的笑意:“我姓阮,”他说,“阮南庆。”
他并没有回答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不过明蓝也不打算再问第二遍。
“对了,”沉默了一会后,南庆说,“你也和江先生一样住在岘港市区吧?”
“是的。”
“你开车来的吗?”
“是江淮的司机送我来的。”
“车是停在停车场吗?那我让人送送你。”
明蓝本不想特意说起自己今晚不回岘港市区的事,如今为了不要麻烦到南庆,不得不如实相告:“谢谢你,阮先生,事实上我准备在会安住一晚再走。这里的夜景据说很美的,我……我也难得有机会见识一下。”
南庆淡淡地笑了笑:“我也听说是这样,会安的灯笼很著名,到了晚上,还有放河灯许愿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到处走走。”
明蓝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想道歉又怕太露痕迹,反而刺痛别人的弱点,只好默然。
“只是今晚恐怕会有一场大雨。”南庆仰起头,仿佛在向天空寻找什么,目色中却仍然一片虚空,“你知道,岘港的雨季黄昏后,经常下雨。”
明蓝看着天上厚重的积雨云,像是验证着南庆对天气的推测,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盲杖:“一般人只知道瞎子的听觉和触觉很灵敏,其实,不止是听觉,嗅觉也是。虽然雨还没有下,可我已经闻到空气里有雨水的气息了。”
她的话让明蓝的心绪有些黯然,身体残缺的伤痛,不是外人的三言两语可以安慰,这一点在江淮这里她便已经感受至深。这个阮南庆比江淮更加年轻,他还有漫长的人生要与无尽的黑暗相伴。她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他的瞳仁漆黑,眼眶微陷,浓密的睫毛让眼睛显得深邃。那样好看的一双眼睛,竟然是失明的!
“可惜我店里的客房都满了,不然倒可以请你住下。”
要不是南庆开口,明蓝简直完全忘了要克制自己毫无忌惮的目光,南庆虽然看不见,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仆人呢。她收回自己的视线,也收敛了一下心神,道:“阮先生你太客气了。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他迟疑了两秒,轻轻点了点头:“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明蓝觉得他的神情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夜色中的秋盆河上飘起了五颜六色的河灯,小小的烛火随水波荡漾而摇曳。明蓝也为自己买一盏河灯,点燃之后,却并未放入河中。望着那些飘向远处的一朵朵“莲花”,她只觉得无限感伤。她的愿望并不多,可每一个都是那样沉甸甸的,那样单薄的纸河灯恐怕承载不动。
她看着身边将河灯缓缓放入水中的男男女女,他们虔诚许愿,笑颜如花,似乎真的相信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而她,是个连许愿资格都没有的人。
她轻笑了一下,眼泪落在刚买的河灯上。
仿佛只是几秒钟的事,酝酿了整个下午的积雨落了下来,从零星的小雨迅速变成了豆大的雨点,汇成雨柱倾倒向地面。雨势借着风势出乎意料地猛烈。前一刻还兴致勃勃赏景的游人,此刻大多只顾匆忙地跑向就近的屋檐。也有对出行准备充分的人,撑着雨伞,仍笃悠悠地在岸边行走。
明蓝想起要避雨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淋得半湿。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让她觉得有些凉意。她抱着双臂站起身来,留下那盏河灯在岸堤上。被雨水浇灭的河灯被风掀起,打了个漩跌入了秋盆河中。
明蓝忽然有些不甘心,掉转身,追着那盏灯走了好远。
那盏“莲花”一直盛开着,尽管那中间没有烛火。
她停住脚步,阖上眼,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神啊,如果我还值得您满足我一个愿望,您一定知道我求的是什么。”
如果只能实现唯一的一个愿望,那个愿望只会与一个名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