啡递了过来。
“喂,哥哥,你在听吗?”
“我在。”他说,扬起眼皮,失神的眸子对着窗口的金色暖阳,泪光凝固在他的睫毛上,“……他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悲凉:“如果,我告诉你,他很想你,你愿意回来见他一面吗?”
南庆抓着听筒的手有些过分的用力:“我月初有演出,还有不到半个月的准备时间,恐怕……”
“半个月后……也应该还来得及。”
南庆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允宁,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爸爸他……他检查出得了肠癌,已经是末期了。”
果然,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允宁不会打来这个电话。
“手术了吗?”
叶允宁的声音很轻很轻,“爸爸拒绝人工造瘘,他还说,让他挂着集粪袋苟延残喘,他宁可去死。”
她的话让南庆记忆中模糊的父亲影像有些清晰起来:那是个骄傲、意气风发的男人,他的决定,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可是,他的心好痛。
悲欢离合、人生祸福,以他的经历来说,应该已经看淡了许多。可当那个当事人是自己的“亲人”时,他还是无法超然啊!
“哥哥,半个月后,你会来吗?”叶允宁的声音里充满不确定的试探。
南庆稳住自己的声音,装作很冷静地问:“是他让你打电话找我的?”
“是。你知道的,阿姨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嫁到了越南,我和她虽然有血缘关系,却基本上没有交集。这些年我一直没有你的电话,爸爸也坚决不肯透露。直到最近他确诊,才让我试着联系你,看看能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哐啷”——清脆的杯碟倾倒声响起。黑褐色的苦咖啡撒满了小小的台面。
“先生,您的手没被烫伤吧?”
他木然地任由阿勇拿毛巾替自己擦去手指上的液体。
叶允宁说的最后四个字每一个都像铅做的重锤,击打在他的心头。
“你让我想想。”他的左手紧紧握拳,抵住自己的胸口,似乎这样便能抵抗住汹涌而来的痛楚。
叶允宁轻叹了一声,没有勉强他亦或催促他下决断,只略带失望地道:“我明白。我等你给我打电话。”
“允宁,”他说,“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她说,“祝你演出顺利,哥哥。”
最终,“爸爸”那两个字还是叫不出口吗?
挂掉电话,他像整个人被抽空了那样,颓坐在椅子上。
两波记忆的浪潮翻滚着、把他夹裹在其中,左右都无法动弹:
一股浪花是童年时代和“父亲”的种种美好记忆:去游乐场时玩的碰碰车、去动物园时父亲学着大猩猩捶胸的姿态逗他、第一次和人打架打输了哭鼻子时被父亲训话“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的教诲……甚至是毫无新意、讲了好几十遍的睡前童话,每一幕都温馨如昨。
而另一股则是失明后父母的争执、可怕的身世秘密、天台上闻到的从楼底小院中飘起的血腥味,他被父亲交给一对虽然有亲戚关系对他来说却几乎是陌生人的夫妇手中,接着被带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他难道没有感觉到,他当时交到对方手上的那个少年的手在怯怯发抖吗?
“允初,你去吧。”
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这简短无情的五个字。
如今,即便回去,他也只能是越南来的“阮南庆”。再不能变回当初叶家的那个“允初”了。
那种心境,你懂吗?
……爸爸。
让阿勇重新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可等他想起呷第一口的时候,已经完全冷却了。
冷掉的咖啡很难喝,他干脆让人加了几块冰进去。呷了一口,是冰凉微苦的口感。
又有铃声响起,这次不是家里的固定电话,而是他的手机。
听到那首音乐,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下。
他有习惯为通讯录中特定的人设置特定的音乐。当然不是针对全部联络人,而是经常联络的或是有特殊意义的人。这个电话是新输入的,他给她配的音乐是自己录的曲子:
“海上帆”——她说过,她喜欢。
阿胜把手机接起来递给他,他叫她的名字:“明蓝。”
“南庆,”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种少见的清亮和喜悦,似乎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要和他分享,“我就是有件事突然想到你可能可以帮我,就想打来问问看。你……你不会觉得我很烦吧?”
“没关系。”
“你除了独弦琴,还学过别的乐器么?”明蓝的声音里带着期盼的热情,“比如,吉他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