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孙大竹三缄其口,终于发言,硬着头皮说:“我们不是间谍,岑师长,您听我说”
岑立昊说:“要不是间谍,那你们就是借尸还魂了。来人啦,把这两具装神弄鬼的尸体给我拖出去,拉远点埋了。”
孙大竹上前一步,又敬了个礼说:“岑师长,我渎职,要处分就处分我,姜政委没有责任。”
岑立昊回过头来,逼视着孙大竹:“好啊,你孙大竹还挺仗义,所谓好汉做事好汉当。那我就成全你吧。我警告过你们要严格按照战术原则行军,你竟敢消极对抗。我说过的,谁拿我的命令开玩笑,我就拿他饭碗开玩笑。你不是说要给王指导员的职务前面加一个‘副’字吗?遗憾的是,这一点你做不到,而我能做得到。我至少可以把这个‘副’字在你那个团长的前面安上半年。陈参谋,把刘副政委给我接过来来。”
姜梓森一看这阵势,赶紧求情:“师长,等等,请听我说”
“住口!你姜梓森作为一个政治委员,在团长违抗上级命令的情况下,不敢坚持原则,姑息养奸,以至于造成被动,也难逃其咎。你不要说了,好好反思你自己的问题吧。”
说话间,作训科的陈参谋已经在电话里找到了刘副政委,岑立昊结果话筒,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刘副政委,鉴于265团团长孙大竹在‘217’演习中违抗命令,擅自改变演习科目,谩骂侮辱友军,影响极坏,我宣布一项决定:自即日起,停止孙大竹的团长职务,该职务由副团长贺绍山代理,孙大竹代理该团副团长,分管该团演习中的后勤保障工作。请你指示政治部将此决定提交常委会追认,并上报集团军,执行区间延续至演习结束后,集团军党委批复前。”
五
“217”演习的重头戏也就是最后阶段,是进行实兵演练。按照岑立昊的设想,这次演习投入的高技术较少,还是一次传统常规性质的检验,目的在于培养战争意识,培养短兵相接的应变能力。
2月28日,凤凰山四号地域仍然是狂雪漫舞,霾晦浓重,昏天黑地。经过十一天的风雪行军,无论是人员徒步,还是机械车辆辎重,由于组织得严密,各级在各个环节上不敢掉以轻心,丝丝入扣,到会师期限,各部(分)队都已齐装满员到达指定集结地域,进行战斗间隙休整。
按预定计划,28日下午2点10分将对蓝军三二六旅守备的凤凰岭发起总攻。步兵265团和267团的主要兵力已提前进入待机地域潜伏,凤凰山上空除了飞雪,变得死一般沉寂。没有人会想得到这里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这里正压抑着一股巨大的火焰的岩浆。
同步兵待机位置相距七千米外的四号地区,炮兵团的十几门大口径火炮和导弹营二十具we-u导弹发射架也在风雪中翘首以待。
尽管很累,但官兵们还是很兴奋。导弹连七班长张小宾猫在堑壕里,不断地吆喝手下的兵,动一动,动一动,别傻呆着。这回好了,就要动真的了。总算赶上了。
张小宾的兴奋是真实的。他当兵五年了,参加过三次大的演习,六次实弹射击。但是这六次实弹射击他没轮上一次,每次都是全体出动,所有人员准备,但是到真打的时候,只有两三具发射架发射实弹,其他人跟着作业,跟着装定,跟着喊口令跟着咋呼。而就那两三具发射架,还层层检查,层层不放心,到一切安全问题都确定好了之后,才由几个老操作手实施,其他人都是“群众演员”听一声响看一道光而已。那种滋味,还不如放挂鞭炮过瘾。这次演习结束后,年底张小宾就该退伍了。说起来是导弹兵,还是个导弹兵的班长,可也真他妈的捣蛋,连一次导弹都没打过,那算啥呀,退伍回家怎么跟人吹牛啊?
像张小宾这样的还算好的,没打过,他还毕竟见过导弹的模样,有些更倒霉的,当导弹兵四五年,连we-u导弹是个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只是从教程上见过图片。这个兵当得也的确窝囊。
炮团三连副连长刘东东的亢奋绝不亚于张小宾,他是从炮兵学院毕业的学生官,不说壮志凌云,也是踌躇满志,但是他到88师炮团三年了,也是没有打过一发实弹。他是学阵地指挥的,讲理论头头是道,组织训练也有板有眼,但就有一个弱项,怕人家说他没打过炮。前两年演习,要么是表演射击,要么是统一组织,每一门炮打每一发炮弹,要经过无数次检查,耗时至少在一个小时以上。像这次根据实战由阵地指挥员确定诸元进行火力分配的“战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也就是说,在今天的“战斗”中,他可以充分行使一个阵地副连长的职权,根据上级的命令,自己独当一面地决定标尺、射向和修正量,确定火力分配原则,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默默忍受着师里和团里那些参谋人员不信任的目光和检查,默默忍受着别人畅快淋漓地射击和自己可怜巴巴观战的羞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中午十一点钟左右,集团军副军长郭撷天受集团军党委的委托,驱车来到了凤凰山下,在岑立昊和马复江的陪同下,检查了88师前指附近的几只小分队,感到很满意,也很放心。
在炮团的阵地上,看着一排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口径火炮和炮后严阵以待的官兵,郭撷天对岑立昊说:“岑师长,到底是年轻有为啊。坦白地说,像这种全师主战部分队几乎全部出动,人车分离,风雪之中跋涉奔袭几百公里,安然无恙,的确是大手笔。”
岑立昊说:“这也是郭副军长和88师历任老首长们打得基础好啊。我到88师才几天?只不过是借老首长们的舞台唱一出武打戏罢了。”
说话间,炮团团长丁铁和政委高三明已经赶到,向郭撷天和岑立昊等人敬了礼,无语地跟在身后。
郭撷天沿阵地走了一圈,边走边表扬,说:“我有几个没想到。主战部队全员拉动,很突然,动起来了,没有拖泥带水,这是第一个没想到;部队反应灵敏。万人千车,顶雪跋涉,一路坎坷,一路战术情况不断,昼行夜伏有条不紊,机动伪装逼真实战。这是第二个没想到;机关计划周密,部队各环节衔接协调。几百公里迂回,道路岖崎,泥泞不堪,气候恶劣,但始终有惊无险,全师圆满人员装备无一伤亡丢失,这是第三个没想到。”
岑立昊说:“谢谢首长的高度肯定。不过,战役演习还没有进入到最后的阶段,按照我们呈报给集团军的计划,检验部队快速机动能力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但从平时状态快速转入战时状态,按照战术要求实施攻防战斗,还有待于集团军首长和上级领率机关的检验。”
郭撷天略一沉吟,说:“通过这次奔袭演练,证明88师部队是有战斗力的。至于下一步的攻防战斗演习,就不要铺得太开了。还是老办法,由导调部按计划出情况,你们慢慢组织,不要抢时间,不要改计划。实弹也不要打了。这种气候,能见度不好,容易出问题。”
岑立昊吃了一惊,冲口而出:“郭副军长,这是您个人的意见还是集团军党委的意见?”
郭撷天脸色立马阴沉下来,说:“集团军党委委托我来看部队,并授权我对最后的行动相机行使指挥权。”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88师万人千车顶雪踏泥十一天了,就是为了攻防演习,如果最后不按战术要求操作,不上实兵,不打实弹,那么这次演习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仅仅是为了检验机动,检验走的能力,我还不如让部队天天练五公里越野呢。”
郭撷天说:“立昊老弟,我跟你说,每次演习都是这么搞的。我还跟你坦白地说,我一看你们那个计划我的心就提到嗓门眼上了。你是从大机关下来的,那都是站在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角度看问题,你当然有胆有识了。可是落实到我们这些具体带兵的,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点都不敢马虎。”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你这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郭撷天说:“那我一句话跟你说到底,动人动炮动导弹的事,我劝你三思而行。我是宁肯一枪不发偃旗息鼓,也不去摸这个老虎屁股。就是动,也不能真动,不能全动,不能按你们的所谓战术要求动。”
岑立昊做奇怪状,说:“那郭副军长你说怎么动?”
郭撷天想了想,扭头看了看刘尹波说:“岑师长,这个问题你可以和辛政委商量。马参谋长你要拿主导意见。”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复江也很为难,他知道岑立昊计划中的演习和郭撷天设计的演习完全是南辕北辙,岑立昊就是要检验部队的实战能力,不怕出问题,甚至不怕出现损失,他就是要在这些问题和损失里面找到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和突破口。但郭撷天是最不愿意真枪真炮的动部队,主要是怕出问题,当然最怕的还是出事故。
这个主导意见实在不是好拿的。马复江难受了半天,见郭撷天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岑师长,郭副军长是咱们的老师长了,当然关注88师的情况。我想实弹是不是可以打个象征性的,还是像过去那样,还是放炸药包演示,听个响也就算完成任务了。郭副军长出出于慎重,怕出事”
岑立昊说:“我也怕出事,但怕出事也不能把演习搞成演戏啊。天下的军队,哪有把炸药包当炮打的?简直荒唐。我不同意。”
马复江说:“岑师长,你是没被蛇咬,所以不怕井绳。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们确实像老师长说的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出不得事啊,你工作再好,你战斗力再强,只要你出了事,死了人翻了车,那就是前功尽弃了,你经验还没来得及总结,教训就总结不完了。”
岑立昊说:“老马你讲的苦衷我知道,郭副军长的良苦用心我也明白,但是,我们不能这么搞。部队就是要打仗的,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西方有些国家的军队在训练的时候往死里训,不怕伤亡,不怕事故,而在战争中追求的是零伤亡。我们呢,平时一次事故都不敢出,真的打起仗来,烈士一大堆。这怎么得了啊?”
马复江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谁都想离事故远一点。”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大家都在说,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可是即便是薄冰,也得往前走啊!我们的演习计划是向集团军和总部都报了的,没有提出异议嘛。你现在让我半途而废,我不能接受。”
郭撷天不动声色地看着岑立昊,说:“立昊,我已经离开88师了,但是,我仍然把自己看成是88师的一名老兵,我要对88师负责,也要对你负责。你还真想轰轰烈烈地撒出去打一场吗?分队的训练平时都是在充分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进行的。缺乏实战检验,这样恶劣的天候条件,万一打个三长两短出来,即便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我怕人家说我给后继者出难题,看笑话。”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我跟你一样,也怕人家说我给后继者出难题。既然是缺乏实战检验,为什么不检验一下呢?不检验不是永远不摸底吗?如果我们大家你也不敢检验,我也不敢检验,到我的继任者更不敢检验了,那就只好拖到战争爆发,让我们的敌人来检验了。”
这时候,炮团政委高三明站了出来,说:“郭副军长,战士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用望眼欲穿来形容都不过分。好多人都当了两年班长了,还没有正经八百地打过炮。三连的一个当兵七年的老班长,参加两次演习,轮上一次实弹射击,可是按照要求,所有的标尺方向修正量都是干部标定的,然后是层层检查,到了他手上,只剩下一件工作——压发火柄。前年他就该复员了,他哭着喊着死活不走。就一个条件,货真价实地打一次实弹射击。他也有他的道理,他说他回去还要服预备役,还是个骨干,真的战争爆发了,他这个炮兵部队下去的老班长还要应征,他不能出洋相”
郭撷天问:“按你们的计划,有多少安全的把握?”
高三明说:“这个不好说,但是不把计划落实到底,打起仗来就更没把握。”
郭撷天恼怒地看着高三明,他是知道高三明即将升任88师副政委的,他心里想,高三明啊高三明,岑立昊是有名的岑老虎,你去跟他起什么哄?这个炮要是打好了好,打不好的话,你那煮熟的鸭子恐怕就要飞了。不行,不能让他们冒这个险!郭撷天拿定主意,对高三明厉声喝问:“高三明,你能保证不出事吗?”
高三明立正回答:“不能,我只能保证我们严格按照操作规程,一丝不苟,最大限度地减小事故的可能性。”
岑立昊向高三明投去感激的一瞥:“说得好,我们是人不是神,对于意外,我们不会掐指妙算。我们只能保证尽职尽责。”
郭撷天冷笑一声:“岑师长,你这个思想很奇怪啊。这些年你是高高在上了,你是没尝到出事故的苦头哦,你也没有体会到处理事故那个难受。你是不是想亲口尝尝?”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即便是出了事故,这事故在我看来也是在所难免,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既然有事故隐患,早出比晚出好,出在和平时期还可以总结教训避免战时更大的损失。”
郭撷天威严地扫视了岑立昊等人:“岑师长,看来这个实弹射击你是非打不可了?”
岑立昊迎着郭撷天的目光,坚定地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这个副军长也就不多嘴多舌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你们就看着办吧,后果自负!”
说完,向随行的一名副处长和一名参谋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岑立昊追上两步,跟着郭撷天说:“郭副军长,你放心好了,我们会组织好的。绝不让事故发生。”
郭撷天头也没回,冷冷地说:“老弟,还是小心为妙。”
岑立昊说“副军长,我一定尽最大努力保证安全。”
郭撷天又对高三明说“高政委,你是老政委,有些事情啊,一念之差步步差啊!”说完,下了阵地,扬长而去。
高三明苦笑着说“副军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郭撷天走了之后,岑立昊把高三明叫到一边,说“老高,我总算想起来了,那年打仗,你救过我,夜里还把大衣给了我。”
高三明说“师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岑立昊说“昨天我犯了官僚主义,后来才听说你是带病坚持,所谓喝鸡汤睡大觉都是不实之词,那个通报批评是错误的。但是我不能收回,希望你理解。”
高三明说“岑师长,我完全理解。希望部队过硬,我和你的愿望是一致的。”
岑立昊说“那好老高,今天,我得犯个自由主义了。在炮团的实弹射击正式启动之前,我必须向你通报一个情况,提升你为师副政委的报告已经到军区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你改主意还来得及。”
高三明说“我也犯个自由主义,关于提升,我也听说了,就在刚才同郭副军长争论的时候,我也有思想斗争。现在搞实弹射击,是有风险,而最有可能直接受到损害的就是我。但是,我不能光想自己,我绝不改变。”
岑立昊说“导弹营划入炮团时间不长,技术含量高,你们还是得慎重,要搞好检查。”
高三明说“我坐镇导弹营,保证不出人为事故,避免意外事故。要是天灾人祸那没办法,我顶着。”
岑立昊说“那好,我们就共同承担吧!谢谢你老高,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愿苍天不负我们。”
岑立昊伸出手,同高三明的手握住了,握得很悲壮。
下午2点,88师“217”演习对蓝军三二六旅守备的凤凰岭总攻进入最后准备阶段,岑立昊要求,参加演习的红蓝双方人员身上要害部位都安装有激光板,只要是对方瞄准射击了,红外瞄准线点击到激光板,激光板就立即销毁,生死存亡界限分明。看伤亡程度,指挥艺术和战术动作就有据可依。所以双方都十分较真,俨然一场殊死搏斗。
2点10分,总攻开始,步兵主攻265团按预定计划进入待机位置后,即行十分钟火力准备。过去这种准备其实都是蓝军帮助红军完成的,即蓝军在自己的阵地前沿、红军发起冲击的开阔地带预先埋上炸药包,战斗打响后,蓝军自己把这些炸药包点燃,一顿冲天火光气浪营造了烽火硝烟的氛围。红军冲击开始后,蓝军再虚张声势地对天放上几排空包弹,然后夹着尾巴逃跑,而且逃跑的路线也必然走向红军的伏击圈。往后,蓝军残部的任务就是等待当俘虏被收容,再往后就是参加庆功大会。
但这次不同了。炮火是真炮火,炮火准备阶段,蓝军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工事内。炮火准备之后,蓝军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红军进攻的各个要害路段上。同时,电台里传出来蓝军压制火力的报告,红军265团进攻始发地段四号地域一片狼奔豕突,遭到了蓝军坚决的阻击,各种战术情况不断,中弹“阵亡”者成群结队。这是在以往的演习中绝不可能出现的。
红军的队伍在顷刻之间乱了阵脚,孙大竹似乎是在突然之间才意识到今天的蓝军不是过去的蓝军了,没有虚晃一枪即作鸟兽散的意思,而是假戏真作了,265团官兵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已经有二百多名官兵被宣布“重伤”或“阵亡”而退出了演习。照此盲目冲锋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一个团的兵力就会全军覆没。孙大竹气得跺脚大骂:“妈拉个巴子,这演的是什么习?让他们撤退逃跑!再打老子就上去跟他们打肉搏战。”
岑立昊在电台里命令孙大竹:“孙团长注意,集结兵力,调整战斗队形,准备新的攻势。”
孙大竹说:“师长,他们真打,我们上不去啊!”岑立昊严厉地训斥:“孙大竹你还没有进入状态。当然是真打!你要调整部署,减少伤亡。他们不会让你的。你再做戏,我就换人指挥。”
孙大竹攥着话筒愣了半天,回过神来,赶紧下命令撤退,调上预备队,重新明确火力分配和进攻突破口,开始新的一轮战术进攻。
一场短兵相接的攻防战斗对抗演习这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六
红军对蓝军三二六旅守备的凤凰岭攻防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战斗异常艰苦,蓝军主阵地和六个制高点反复易手,阵地多次失而复得,各种常规战术兵器均在这片不足六平方公里的地面上大显神威。
岑立昊命令,结合战术需要,各级指挥员严密组织,凡是目前仍在使用、近五年内无望更新的主战兵器全部投入使用,各种型号和各个批次的弹药抽样发射。
红蓝双方官兵兴奋异常,完全进入了战争状态,似乎正在进行一场真正的殊死搏斗。红军集中了六十辆坦克和九十辆步兵装甲车,以平均的火力密度向“敌占区”倾泻,同主阵地成犄角态势的蓝军586高地表面工事大部被毁,山上的岩石变成粉末,如同烟雾,大团大团在空中散开。蓝军也不示弱,被导演部宣布586高地失守之后,残兵败将组织了“铁血复仇队”一个排的兵力趁双方混战之际,用激光枪杀开一条血路,沿崎岖山路摸到489高地的反斜面,将红军267团团长邢毓乐强行“击毙”
“死而复生”的邢毓乐不服,谴责蓝军指挥员孙晓农违反演习规则,官司打到红军最高长官岑立昊和蓝军最高指挥员辛中峄那里,两位首长对视一笑,岑立昊不置可否,辛中峄说:“兵不厌诈,以夺取最后胜利为原则,老邢你已经‘牺牲’了,就老老实实退出战斗看热闹吧。”
将近六点钟的时候,对抗演习已接近尾声,蓝军只剩下最后的一个高地,还有一个连在负隅顽抗。到目前为止,双方虽然动了地面炮兵,发射了导弹,但落点都在虚设的交战战场上,轻武器一律是空包弹,因此没有出现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仅有炮团出现一次险情,一门炮在快速占领阵地的时候,由于路面打滑,司机慌张,炮车前轮悬空,差点儿坠入悬崖。高三明及时赶到,组织向后牵引,忙乱中,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车轮下溅起来,打中了高三明的右肋,伤势不算太重,只是轻微骨折,也算是有大惊无大险。
岑立昊同辛中峄通了电话,达成共识,对抗演习告一段落,准备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就这这时候,蓝军凤凰岭主峰阵地上出现了一幕惊人的奇观:昏黄的天空倏然骤亮,随着一声尖锐的爆炸声,天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团,顿时把双方阵地照耀得雪亮一片,如同盛夏中午的晴空。而且,随着这幕奇景的消失,一个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发生了——直阴霾浓重的西方的天际,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露出夕阳的一角,冬日的晚霞像金边一样镶上了乌云的边缘。红蓝两方的官兵不约而同地雀跃欢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然而,岑立昊却无暇欣赏这瑰丽壮观的一幕,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望远镜,口述一道命令:红蓝双方立即停止所有的行动,所有兵器静默,炮兵团阵地指挥员立即查找流弹来源。
经过查找,是炮兵团导弹营一枚标号出厂日期为1988年的批号为kli-7的we-u型导弹出了问题,失去控制,弹道脱轨,仰角增大6个密位,方向偏离28个密位,以至于低空飞行,同一发呈抛物线下落的155榴弹炮弹丸相撞。
岑立昊的心里顿时一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亲自给导弹营营长关洪普打电话,查问kli-7批号的导弹打出去几发。回答是七发,其中红军打出去四发,蓝军打出去三发。岑立昊再次命令,迅速判明炸点。几分钟后关洪普回话,四枚落在虚拟战场上,但同预定目标差距较大,其中一枚发射出去后只飞行了五百米即坠地爆炸,精确度之差可见一斑。另外三发,除了空中爆炸的一发,其余两发去向不明,炸点暂时无法确定。
岑立昊把电话打到蓝军指挥部,同辛中峄通了话。鉴于对抗演习已经达到预期目的,从即刻起,停止一切行动,所有参加演习的部队立即组织起来,寻找两枚失控的we-u地对地导弹弹丸炸点。寻找范围是以we-u导弹最大发射距离三公里为半径,以红军和蓝军两个发射阵地为圆心,分别画圆。
辛中峄也预感到要出大事了,把关洪普叫到蓝军指挥所,反复查问导弹发射操作情况,尤其是查找红蓝双方导弹弹丸的炸点,很快就得到证实,蓝方三枚,一枚与榴弹炮弹在空中相撞,一枚落在虚拟战场,红方四枚,三枚在落在虚拟战场,也就是说,红蓝双方各有一枚不知去向。
辛中峄叮嘱关洪普和韩宇戈,无论最后在哪里找到炸点,都作为一项绝密情报,在报告其他首长之前,必须首先向他报告。
就在岑立昊和辛中峄在凤凰山下为两枚失踪的导弹忧心忡忡的时候,远在二百公里外的88师师部的路金昆和刘尹波更是心急如焚——杜朝本不见了。
七
88师演习部队出发的当天,师部机关大楼几乎人去楼空,仅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机关干部留守。杜朝本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望着一片大战在即的热气腾腾的场面,心中升起无限惆怅。岑立昊说得再好,也抹不去巨大的屈辱在他心中投下的阴影。
即使是一个羸弱的男人,他也是个男人,那种被抛弃、被冷落、被蔑视乃至被厌恶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轻易消失的。他的悲剧就在于他选错了职业,而他本人不这样认为,他认为他的悲剧都是岑立昊这个疯子一手造成的。他恨自己没有本事,恨自己遇上了这么个冷酷无情的顶头上司,他更恨岑立昊。如果不是岑立昊来当师长,仍然是郭撷天当师长的话,大家都是相安无事。以往的岁月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兄弟部队像他这样的正团职军官也不是绝无仅有,没有说谁因为不会打仗就被调离就被挂起来,也没有谁因为不会指挥现代陆战就被废掉。大家不都是按部就班地活着吗?而且还活得有滋有味甚至威风凛凛。
战争,战争是个什么东西?战争离我们远着呢。现代战争离我们更远。他从来就没有把战争同自己联系起来,他参军到部队可不是冲着战争来的,他是来当军官的,是来实现自己的价值的,他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同导弹和坦克联系在一起。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的智商、反应能力和精力都不允许他从头学起。如果说战争真的爆发,依本部队的知识结构和装备状况,也只能跟人家打常规战,对此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他会指挥连进攻,也会组织阵地防御,即便是单打独斗,他也可以扔手榴弹拼刺刀。你岑立昊一天到晚黑起屁股眼儿喊科技练兵,你就能拍着胸脯说你那两下子就能打赢高技术战争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没有经过战争实践检验,大家都是纸上谈兵,孰高孰低是骡子是马都还是个未知数。你有什么了不起?
一个上午,杜朝本差不多都是在窗前度过的。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骂着岑立昊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样心里就似乎好受一些。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越是骂岑立昊没有什么了不起,就越是发现岑立昊确实了不起,就越是发现实际上他最希望自己就是岑立昊。
是的,大家目前都还是纸上谈兵,但是他想到要谈了,你连想都没有想到。纸上谈兵也是需要功夫的,纸上谈兵谈得好不一定就稳操胜券,但是连纸上谈兵都不会的,取胜就更是无从谈起。在没有实践检验的前提下,纸上谈兵谈得好,就是号召力。你连纸上谈兵都不会,人家当然有理由不理睬你。
办公室里的暖气烧得很热,但杜朝本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就像窗外呼啸的寒风。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此刻,他突然发现他没有组织了,他从来都是生活在组织之中的,组织对他的培养是无微不至的,组织对他的关怀是温暖如春的,组织对他的批评也是和风细雨的。组织既是他的房子又是他的车子,还是他的饭碗,也是他的棉衣。但是,自从那个岑立昊来了之后,他就被抛出了组织的轨道。眼下,组织是一支兵强马壮的大军,正在师部大院里热气腾腾地集结,准备浩浩荡荡地开向一个叫着凤凰岭的地方,在那里上演一幕辉煌的战争剧目。而他,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目送组织波涛般浩淼东去,等待着组织凯旋归来。他只能是观众了,组织的一切都同他无关了。
怀着一腔苦涩,杜朝本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行,他不能这样逆来顺受,他必须有所行动。他打算一旦演习离开驻地之后,他就到集团军去找郭撷天副军长,甚至找岳江南政委,他要汇报,他要请愿,他要调离88师。
可是,又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再次刺伤了杜朝本的自尊心。师里有规定,团以上军官带车离开驻地彰原市,必须向师长和政委报告,同意后才能行动,师长和政委离职期间,要向主持工作的主要首长请假。杜朝本向主持后方工作的副师长路金昆和副政委刘尹波报告,没有说去军部的真实目的,而是说去军部gfc野战医院检查胃病。路金昆和刘尹波并没有商量,但意见惊人的一致:冰雪未化,不宜动车。如果要去,只能坐火车去。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在杜朝本的心里。倒霉的人儿更敏感也更脆弱。杜朝本甚至联想到,路副师长和刘副政委之所以对他这个态度,原因恐怕也是岑立昊有过交代,至少也是他们根据岑立昊的态度决定自己的态度。这笔账,杜朝本还是算到了岑立昊的头上。
由于大部队外出,留守人员又有路副师长和刘副政委管着,杜朝本基本上成了无业游民。连续几天,杜朝本除了偶尔在师部东边的小树林里转悠,大部分时间都猫在自己的宿舍里。他在写日记,就在这几天里,他在32开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七十六页纸。
这几天在机关食堂就餐的人少,就路金昆和刘尹波、李木胜、杜朝本等几个人,多的时候五六人,少的时候两三人。2月27日,机关食堂管理员发现杜副参谋长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在食堂就餐,就报告了路金昆和刘尹波。路金昆觉得很蹊跷,一顿饭没回来吃可以理解,没准是来了老乡或战友,在外面小酌,忘记打电话了。但两顿饭没回来,而且也没有报告,就不好理解了。按照88师目前对军官的要求,这是不允许的。
路金昆打电话到266团杜朝本的家里,杜朝本的爱人肖丽珠说老杜没回家,杜朝本的女儿、十五岁的小杜芩说她已经有一个月没见着爸爸了。再派人到杜朝本的办公室找,司令部值班员孙参谋说“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见杜副参谋长了。再打电话到小车班去,小车班的副班长说杜副参谋长昨天下午要了个车回266团,车子把他送过去就回来了。”路金昆赶紧把昨天给杜朝本出车的司机叫了过来,一问才知道,杜朝本昨天下午根本没回266团,而是到师医院找老乡裘医生喝酒去了,穿的是便衣。刘尹波又把裘医生叫过来,裘医生说“昨天晚上是跟杜副参谋长在一起喝酒,一共有四个人。杜副参谋长不怎么说话,喝闷酒喝得有点醉了。我们要弄车送他,他坚持不让,说走回去让凉风吹吹。我们见他情绪不好,就没有再强求。”路金昆又打电话把平时同杜朝本来往密切的人都问了一遍,大家都说没见到杜副参谋长。路金昆把情况通报给刘尹波,二人觉得十分反常,分析从师医院到师部要经过的路线,估计杜朝本离开裘医生等人之后,有可能沿彰河溜达一阵子。
路、刘当机立断,组织师直留守人员沿彰河寻找,找了一个下午加一夜,也没有找到。
八
两两八,无论是数字还是谐音,都看不出有什么不祥之兆。然而对于88师、尤其是对于岑立昊来说,这一年的2月28日绝对是一个黑色的日子。杜朝本失踪的消息传到凤凰岭演习指挥部的时候,岑立昊简直产生了宿命感,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重重的感叹:天不助我,奈何?
在电话里,岑立昊咬牙切齿地对路金昆和刘尹波说:“继续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话说了。
导弹营那两枚去向不明的导弹很快就找到了,一枚落在凤凰岭主峰东南六公里处的一片白桦林里,钻进泥土三米才爆炸,好在没有造成损失。但另一枚却奇迹般地超出最大射程一百多米,准确地落在凤凰岭训练基地农场宿舍区的院子里,当场炸死四个正在劳教的犯人和两个警卫战士。另有一名重伤,两名轻伤。而在这个宿舍去周围方圆一平方公里的地域里,都是阒无人迹的荒滩。
88师的战术对抗演习是以轰轰烈烈而始,如丧考妣而终。
2月28日夜晚,部队全部集中,在凤凰岭安营扎寨。熄灯号音播放之后,临时营区安静得如同冰封。
辛中峄和岑立昊相对无语。
晚饭是一锅面条,岑立昊没动筷子。
23时许,集团军章思博军长、岳江南政委、郭撷天副军长和万景周副政委率领集团军四个部门的庞大的工作组火速赶到。见面之初,岳江南同岑立昊握手的时候,感觉岑立昊的手冰凉。岳江南说:“岑师长,挺住。”
就这短短的一句话,差点儿把岑立昊的眼泪引了出来。岑立昊说:“政委,我承担一切责任。”
郭撷天说:“事故正在调查,现在就说承担责任还为时尚早。”
郭撷天的态度让岑立昊有点意外,他向郭撷天敬了个礼:“郭副军长,谢谢。”
比较起岳江南,军长章思博的资历要新得多。他是一个内向型首长,一般不轻易表态,重要的场合总是把岳江南推到前面。章思博说:“谈谈事故原因。”
辛中峄说:“经过初步调查,事故过程和原因已经有了眉目。按演习战术要求,为了阻止红军进攻,蓝军导弹发射阵地向红军通信枢纽、雷达站和炮兵指挥所各发射了一枚we-u型导弹,批号是kli-7,这个批号的导弹六年前装备到88师,从来没有打过实弹,这是首次。红蓝双方共计发射七发,误差都很大,弹道失控脱轨,至于是不是制导系统有问题,有待于专家论证。但造成事故的是蓝军,我作为政治委员,同时作为对抗演习的蓝军最高指挥官,应该对此负责。”
万景周副政委说:“你负什么责?是你下命令让战士们把它打到基地农场去的吗?”
辛中峄说:“按万副政委的观点,我们都不应该负责了,我们谁也没有下命令让战士们把导弹往基地农场打。”
郭撷天说:“天灾人祸!”
万景周说:“有天灾的因素,也有人为的因素。”
辛中峄说:“如果专家论证是制导系统出了问题,那就是天灾大于人祸。”
万景周说:“辛政委,你能保证你们是严格按照操作规程进行的吗?”
辛中峄说:“这个我说了不算,要等集团军工作组调查之后,由他们下结论。我是防御方最高指挥员,如果是组织有疏漏,操作不严密,我上军事法庭。”
章思博说:“辛中峄同志,你也不要一个劲地往自己的身上揽。如果是领导责任,主要领导都要负责。我们也有责任,尤其是我和岳政委。”
岳江南说:“军长的话是解决问题的基础,我很同意。同志们放心,我们来是来查找原因,分析问题,稳定部队的,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们大可不必抢责任。岑师长,你说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岑立昊抬起头来,向章思博和岳江南苦笑:“军长,政委,我现在已经体会到出事故的难受了。我甚至后悔中午没听郭副军长的劝告,可以说是一意孤行。至于责任嘛,谁也抢不去,红方也好,蓝方也罢,都是88师的部队。即便不是组织问题,死了人伤了人,我这个师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推诿的。我现在想得更多的还不是责任问题,我想的是那几个死去和负伤的同志,我很沉痛。同时,我也向集团军首长汇报一下我的想法。今天的事故,天灾也好,人祸也好,不管是属于制导系统的问题还是人为的问题,但根子都埋在我们88师,今天不出,明天也可能会出,晚出不如早出,战时出不如平时出,出在别人的身上,不如出在我的身上。”
章思博说:“岑师长何出此言啊?”
岑立昊说:“我不认为这是事故,我认为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大家都能掂量出这句话的分量,但又都不能对这句话表态。
岑立昊又说:“我这样说并不是说我可以不负责任。既然是代价,我愿意首先付出承担责任的代价。因为这次演习是我推波助澜搞起来的,把演习搞成对抗也是我力主的,打实弹并且把去年和今年两年的实弹指标一次性打完也是我坚持的,让操作手自己操作并且减少了检查程序还是我的意见。这其中每一个环节都贯穿着我的意志,我负责任,天经地义,我推责任,天理难容。”
众人仍然不吭气。章思博和岳江南对视一眼,岳江南最后把目光落在岑立昊的身上:“不谈责任问题了。部队情绪怎么样?”
岑立昊说:“难免紧张,但都入睡了。”
岳江南微笑了:“你岑立昊同志这样看问题,有大将风度。山崩于前不惊,雷滚于后不乱。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变得聪明起来了。这就是我们的辩证法。”
岑立昊不吭气,表情木然。
岳江南说“我谈一个观点,出事故,做错事,哪怕是犯错误,我们都应该实事求是地分析。有些人很少犯错误,一辈子只犯一个错误,那就是不做事。有些人一辈子不断地犯错误,因为他不断地工作。不断犯错误的不一定是好同志,但一辈子只犯一个错误的同志绝对不是好同志。你们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岑立昊说:“事故已经摆到桌面上了。但是,我还向首长们坦率地汇报,除了这起事故,今天,我们让各部队认真查找了一下,还有至少五十处事故苗头。炮团的一辆车子差点翻下悬崖,政委高三明负伤。出现十六发哑弹,步兵团已经据实上报的走火打中自己人的,有三十多起。幸亏是激光引爆,要是真的动了轻武器,就有三十多人冤死在自己人手中。除了哑弹,这些问题都反映我们平时训练不扎实,稍微动点真的就惊惶失措手忙脚乱。”
章思博说:“好啊好啊,岑立昊同志,听你这么一讲,你们出了事故,好像还出出道理了是不是?你的意思是不是这个事故非出不可啊?只是个时间问题啊?”
岑立昊没有正面回答,绕了一个弯子说:“对于事故,我们也是痛心疾首。”
章思博说:“政委,我看行了,让他们查吧,让事实说话。有没有吃的?下点热面条来吃。”
辛中峄说:“我这就去准备。”
见气氛缓和了些,郭撷天附在岑立昊的耳边说:“岑师长,半天不见,你我都是另外一番感受啊。”
岑立昊说:“不幸被郭副军长言中,果然如履薄冰,只是我没有战战兢兢,所以也就没履好。但是,我无法回避。对不起首长们,天寒地冻深更半夜让你们跟着受累。”
郭撷天说:“老弟,你等着吧,这才是开始,明天军区工作组就要赶到彰原市,然后是总部,还有装备部门、干部部门、纪检部门、保卫部门、军务部门,弄得不好还有法院、检察院。杀头撤职都不怕,就怕层层来调查,还有没完没了的官司。当个带兵的官,真是坐在火山口上,一旦爆发,人还没死,屁股就先烧焦了。”
章思博说:“我们的岑师长把薄冰当康庄大道水泥路踩,才出脚就掉下去了。我和岳政委送你三句话,一句是挺住,事故这东西,你不能把它太看重了。可别学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之间白了满头青丝。我们还是要轻装上阵工作的。第二句话是当心,事故这东西,你也不能把它看得太轻了。无论如何,事故不是好事,还是不出的好,别的不说,光消耗的精力你就赔不起。第三句话是接受,责任你是跑不了的,你要有思想准备。”
岑立昊说:“请首长放心,从明天起这三句话将是我工作的起点。”
岳江南说:“尤其是第二句,对你来说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