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什么理由。根据你的成绩,你是我所见过的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个。”他站起身来,伸出了一只手“祝你好运!你要记住,无论出现什么状况,做你应该做的事,有泪别轻弹。”
罗德本想直接回家。他的家在大纽约市的边上,就在贺伯肯时空门外的大峡谷高地上。但是当他走到星际移民站时,他改变了路线。他觉得自己总是禁不住诱惑,想要四处看看。
他走出学校的通道后应该向右拐,先坐螺旋升降梯向上,然后穿过亚里桑那条形区。但是他那时正在考虑明天考试的给养、装备和武器,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左了,他走上了通往星际时空门大厅的自动扶梯。
他自言自语,只逛十分钟吧,只要晚饭前回到家里就行了。他穿过拥挤的人群,进到了大厅里。他没有进入到移民站的那一层,而是到了正对大门的观光平台上。这是一个新的时空门廊,1968年才开通运营。
原先的移民站位于动力杆东边几公里远的杰西平台上,现在被当做了地球的一个星际通道,主要用做和鲁纳人做生意。
观光平台对着六面时空门,可以乘坐八千六百人,但是现在只坐了一半,他们主要都集中在中间位置上。罗德当然也想坐在这里,因为这样就可以看见整个六面时空门。他拼命地向中间挤,有人向前挪了几排,罗德就抢占了他的座位。另一边有一个人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因为这人原本也想占这个座位。
罗德向扶手里投了几枚硬币,座椅打开了,罗德坐了下来,四处看了看。他正对着一个自由女神像的复制品,它和那个矗立了一个世纪的雕像一模一样,现在那个地方变成了柏德罗陨石坑。神像的火炬抵到了天花板上,在她的左面和右面,各有三个时空门,它们可以将星际移民送到外太空去。
罗德没有看雕像,他盯着六面时空门。现在是下午,北美洲的东海岸有很大的阴影,但是一号门打开着,投射进了正午一样的星际光线。罗德可以看到里面的一点景象,那里的人穿着短裤,戴着太阳帽。二号门挂着压力锁,上面有一个头骨和交叉骨头的符号,这是氯气的标志。一盏红灯在上面一闪一闪的。就在他看的时候,红灯灭了,一盏蓝灯亮了起来,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装着氯气呼吸器的输送舱转了出来,有八个外交官打扮的人正等在那里,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金色的指挥棒。
罗德正在纳闷,这个重要的来访者会是什么人呢?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五号门吸引过去了。地板上建有一个辅助门,在平台下面正对着五号门。两个高高的钢栅栏将这两个门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约长七十五米宽五十米的走廊,宽度和门差不多,长度正好是两门之间的空间。这个走廊上排满了人,他们正在从一个临时门走向五号门——他们要到几光年远的某个星球上去。因为辅助门的后面是空的,他们无所依靠,挤在两个栅栏中间,像牛群一样挤满了五号门,并慢慢地向前挪动。
一群壮实的蒙古警察分站在两个栅栏的两边,手里拿着和他们几乎一样高的大棒子,正在催促着这些星际旅行者,表现得多少有一点粗暴。就在罗德下面,有一个警察在生硬地推搡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苦力一样的老者,他几乎快摔倒了。这个人右肩挎着两个包裹,正要去往一个新的世界。
突然,老者摔倒了,膝盖磕在了地上。他试图站起身来,结果又摔倒了。罗德想,他可能要被人踩上了,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行李却没有了。老者想在人群中站稳脚跟,拿回自己的行李,但是警察不断地推搡着他,他只好空着手继续向前走。在挪动了大概五米之后,他消失在了罗德的视线里。
栅栏外面也有一些地区警察,但是他们并没有干预。两道门中间的狭窄地带此时出现了令人心寒的景象,而地区警察并没有来主持公道。他们中的一个人看到老者的样子似乎很不耐烦,这人的脸对着栅栏的铁丝网,朝里喊着什么古怪的话。那个蒙古警察同样回答着简单的话语,他正告诉那个北美洲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然后回过头去仍然粗暴地对待着这群人。
这群等着穿过走廊的人主要是亚洲人,有日本人、印度尼西亚人、泰国人,也有一些来自东印度群岛和欧洲的人。对罗德来说,他们长得都一样。瘦小的女人们带着孩子,背后一个,怀里一个,孩子们不停地闹,脑袋都光秃秃的。父亲们则背着大包小包,走在前面领路。也有一些人推着两轮车,车子大得让他们左摇右晃,不过人流中的大部分人只是拿着他们的随身物品。
罗德决定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向座椅广播的小孔里塞了一枚硬币,讲解员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王子受到了地球管理机构官员的迎接,迎接人包括机构总管本人。王子正被护送到拉通尼亚领馆区。在今晚接受电视采访之后,将举行工作人员层面的会谈。总管身边的发言人指出,因为我们和拉通尼亚人之间在供氧形式上不可能存在利益冲突,所以会议的任何开销对我们而言都只能是有利的,问题是好处到底有多少。”
“请将注意力再转向五号门,我们将重复我们先前说过的话:通往澳大利亚共和国的五号门,现在是四十八小时满负荷运转,你们也已经看到,竖在下面的临时门正对着阿伦塔沙漠中的澳大利亚中部地区,目前它也已经超负荷了。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移民的数量一直不断攀升。澳大利亚共和国主席冯持木阁下已经照会了地球管理机构,他的政府有意在四十八小时内运走过剩的二百万人,这真是一个诱人的数字,每小时就得送四万多人。今年全年通过所有星际移民时空门——移民站时空门、大彼得时空门和威特沃特斯兰时空门的目标数字也只是七千万人,或者说每小时只是八千人。他们的照会表明,如果只用其中一个时空门的话,那就得扩大五倍的运送频率。”
讲解员继续说道:“我们看看速度、效率,还有嗯,他们执行得干净利索,好像他们可以实现这样的目标。我们自己的数字表明,他们在最初的九个小时内还超额完成了一些任务。同样在这九个小时里,移民中共有一百零七人出生,八十二人死亡。当然,死亡率算高的了。这也是星际移民暂时存在的风险。”
“目标星球是go-8703-4星,根据冯主席的说法,它一直被称作‘天堂山’,这原来是空旷的行星,此前还从来没有过移民发生。地球管理机构保证,所有的移民都是自愿的。”对罗德来说,广播中的语调似乎有点讽刺的味道。“如果你知道澳大利亚共和国现在面临多大的人口压力的话,这就不难理解了。历史上也有减少人口的简单策略。在早先的澳大利亚人口移民到新西兰之后,根据和平协议,新政府最初的努力就是创建一个巨大的海中的”
罗德关掉了扬声器,看了看身后的地板。他并不关心学校书本上的数字,诸如澳大利亚沙漠如何变成了玫瑰盛开的花园之类毕竟它现在变成了一个人满为患的拥塞地带,人口比全北美洲的数量还多。这时,四号门出现了些新情况
他刚来时,四号门被一个货物输送带占用着。现在,输送带卷起来了,被搁置在一边。一群星际移民排起了长队,在等待通过时空大门。
这里没有难民逃离的景象,没有警察在推推搡搡。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运送车队伍长长的,就像是拖船一样,有三组人在进行引导,人流罩在坚实的玻璃棚布底下运送车整整齐齐、有条不紊地前进着,底盘很高,所以不会陷进泥里,车子由两三伙人在前面拉着。他们带着的动物里甚至有瓮头瓮脑的密苏里骡子,它的力量很大,目光多疑。狗在车轮中间窜来窜去。运送车的货物堆得很高,都是一些家用物品和器具,还有孩子坐在上面。家禽都关在笼子里,被绑在车的后面,注定了它们屈辱的命运。还有一匹谢德兰小马,除了自己的马鞍以外什么也没有驮,它稍微高了一点点,所以不能和狗一样爬高钻低的,只能紧紧地跟在一户人家车队的后面。
罗德很奇怪,怎么没有看见牛?于是他又把扬声器打开了,但是里面还是呱呱地宣传着澳大利亚的丰饶,他又把它关掉了,然后接着看周围的景象。车队移到了地板上,占据了一个靠近大门的位置,正准备出发,车队的尾巴蜿蜒到了下面看不见的地方。
时空大门还没有准备好,驾驶员爬了下来,在自由女神像衣褶下面的调度室集合,他们要喝杯咖啡,吃一点烤肠。
罗德想,他们要去的地方或许没有咖啡吧,也许好多年他们都喝不到咖啡了。地球从来不出口食物,相反,食物和核裂变金属一直是需要进口的物品。除非一个本土外的殖民地可以超额地生产出这两种物品中的某一种,它才有可能从地球获得一点点帮助。
维持星际大门的开启状态需要耗费大量的非常昂贵的铀,队列中的人们如果想要离开,只有通过和地球做生意。他们一直要等到积攒下足够多的额外价值,才可以去交换一张通行证,然后这扇大门才按一定的时间间隔重新开启一次。直到那个时候他们才能上路,他们必须带上他们能带的东西马在这时就比直升机更实用了,铁铲和铁锹也比推土机更为管用。机械的东西没有了市场,它需要很复杂的技术才能工作,而古老的“手工工具”却完全可以很好地播种、收割和装卸。
大仙儿马森曾经在生存课上说过,原始的本土外领地中最艰苦的条件并不是因为缺少供水、热能、电力和光线,也不是因为恶劣的天气条件,而仅仅是因为缺少像咖啡和香烟那样的简单的东西。
罗德并不抽烟,而咖啡他也是可喝可不喝的。他想象不出没有这两样东西会有什么不同。他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大门的情况,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堵塞。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门拱的帆篷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似乎是大门操作员犯了什么错误,天空的某些地方好像原本应该是陆地的。用超维度的扭转变形去使相距许多光年的两个行星上的位点对应起来,这不仅是简单地消耗巨大能量的问题。它们还是一些超乎想象力的判断问题,体现了高超的数学性和艺术性,数学性是由机器来做,而大门操作员得根据目标和直觉不断地调整最终的十进制数的对应位点。
每一个行星都有各自正常的运动,这些运动有时需要加以考虑,有时又需要忽略掉。此外,还有每一个行星的自转问题。关键的问题是确定两颗行星最终的轨道曲线,以便使它们在大门选定的点上形成内切。这样,它们的自转轴就是平行的,而自转的方向也是相同的。从理论上讲,也有可能将两个点按反转的方向进行匹配,按照“真实”运动的实际步骤去操作想象中的时空物质。但实际操作中,这样的解决方法不仅是惊人的能量浪费,其实基本上就是行不通的——地面高于大门就有可能像自动扶梯那样滑走,并会出现不可预知的斜角。
罗德无法用数学来解这样的难题,因为他仅仅是一个将要完成高中课程的孩子,他的技能还不能与精深的计算、统计机器相匹敌,他只能进行简单的转换运算、一般的六维几何运算。在实际操作上,他也只能做些电器件分析、初级的控制技术和机器人技术,再就是做些模拟计算机的基础设计。他还没有学习高等数学知识,对自己没有学到的东西还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就简单地认为大门操作员的工作只是简单地动动手指而已。
罗德又回头去看那些机组的人。驾驶员还在调度室里休息,喝着咖啡,吃着小点心。这些移民中有好几个都留着胡子,罗德在想,他们一定是已经训练了好几个月了。队长好像是那个长着山羊胡子,上唇也留了胡子,头发还很长的人。不过,罗德觉得这人的年龄似乎并不比自己大很多。当然,这个队长是很专业的,他得获得域外工作的证书或学位,比如说狩猎、机器操作和维修、武器使用、农业知识、援助技能、群体心理调节知识、群体生存策略、法律等方面,除此之外他还要了解其他许多在行进中必须要掌握的事情。
队长的坐骑是一匹帕洛米诺公马,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可爱,队长穿得像前一个世纪的加利福尼亚教职人员,这和他的马倒是很相称。时空门指示板上的警示灯正一闪一闪地亮着。队长登上了马鞍,嘴里还吃着东西。他向下看了看车队,作了最后的审阅。他面向罗德的方向坐着,坐得笔直,但样子很放松,显得很有自信。他的腰带上佩带了两支激光枪,挎得很低,每一支都镀了银色,与马鞍的颜色很相配。
罗德屏住呼吸,直到队长走过了观光平台下面,消失在视线中。然后他长舒了口气,想象着学了学他的样子,而不是那些域外职业中的脑力劳动者的角色。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只是想尽快地离开地球,去应对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使罗德想起了明天的出征。他将在几天之内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也许,对这一切的顾虑都是多余的。他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有点晚了,他还没有想好自己的装备,武器也没挑好。这个队长带的是激光枪,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带一支呢?不行,因为在必要的时候,团队是作为一个整体进行战斗的。团队的领导带着这样的武器只是为了强调自己的权威,但这不适用于个体生存,那究竟应该带什么好呢?
警报响了起来,驾驶员回到了他们的岗位上。队长也很快地回来了。“准备!”他大声喊道:“准——备——”他在时空门边站定,脸冲着车队,马不停地刨着蹄子,像是要跳舞一样。
一个女人从后面跑了出来,怀里抱了个小女孩。她对着队长喊着什么,不过她的声音传不到观光平台上。
队长的声音倒是传了上来“四号位!多莉!快带着你的孩子上来!”
一个红头发红胡子的男人从第四车上爬了下来,他对着年轻女子叫着同样的话,声音像猫叫一样。他把孩子向上递给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把孩子接了过去,并安顿好。多莉爬到了那个男人的座位上,拉着他的缰绳。
“预备!”队长大声喊道。
“一!”“二!”“三!”“四!”“五!”
读秒的声音从观光平台下传来,渐传渐远,慢慢消失,眨眼间,回声又传了回来,最后听到了高喊的尾音“一”队长举起了右手,注视着控制板上的警示灯。
一盏灯变绿了。他突然放下了胳膊,大声喊道:“出——发!”
帕洛米诺马像赛马一样,压低身子,伸长马脖,冲过了时空门。
鞭子“啪啪”地响着。罗德还可以听见吆喝声:“驾,莫利!驾,内德!”“吁,吁,你们这些家伙!”
车队动了起来。在地板上的最后一车穿过大门之前,速度已经很快了,驾驭者的双腿一张一合地夹着马肚,他们的妻子稳着车。罗德想数数一共有多少辆车,最后通过大门的,可能是第六十三辆他们已经穿过了时空门,几乎一半已经走到了星空。
罗德叹了口气,心里热呼呼地坐在座位上,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又把扬声器打开了“来看看新加南星,伟大的朗弗德曾经把这颗行星称为一朵‘不带刺的玫瑰’,殖民者每人最初首付一万六千四百普拉顿元作为保证金,这不是最终的数字,这是为了优先搬到新加南星去寻找幸福,保护他们的财产。计算显示,下一个二十八年内,保证金的数字还会增长。如果你想给孩子一个无价的新加南星的公民权的话,现在就行动起来吧!想得到关于这颗美丽星球的详细资料,请花一个普拉顿元垂询‘大纽约市新泽西县移民站一号信箱信息处’,再加半个普拉顿元就可获得所有已开放行星的详细资料,外加一份即将开放的行星清单。收听广播的人可在大厅外的信息站获得相应的资料”
罗德没再往下听,他很久以前就索取过每一份免费的资料,还有大部分由移民和贸易署派发的收费资料。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通往新加南星的时空门到现在还没有冷落下来。
罗德突然发现,地板上升起了隔离障,从四号门到他身下的坡道之间形成了一个通道。然后一群牛涌出了时空门,哞叫着朝他这个方向走来。这些都是西尔弗德的牛犊,将会成为某些富裕却又饥饿的地球人的可口的牛排和香美的烤肉。在牛群后面和中间,有几个新加南星的牛仔,手里扬着长长的牧鞭,他们催促着牛群走得快一点,他们可不想让这些家伙的价值被大门开放所花费的成本抵消掉太多,这些花费都得加到牛的身上去。
罗德的扬声器不响了,他只付了半个小时的钱,而现在时间已到。他站起身,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赶快回家,否则晚饭就晚了。他冲了出去,嘴里嘟哝着什么,跑得飞快,一把跃上了去往贺伯肯门的扶梯。
贺伯肯门只是作为地球表面的交通工具使用的。它一直开放,不需要操作人员。因为地球上的任意两点总是由一些僵硬的经纬线框定。罗德在电子监视器前出示了交通票,准备去往亚利桑那,与邻居为伴。
“地球”大门的机器人可以解决一些曲变量问题,但是它不能事先预测到一些小小的变化。罗德是站着的,他感觉到脚底有一丝轻微的震动,就像是一场小的地震,从陆地升了起来,然后空气锁锁定了地面的气压。他的身体随着机器晃动起来,门锁闭合,气压才逐渐下降。罗德深吸了一口气,他在调整自己适应北部边地大峡谷高地的气压,因为这里的气压还不到新泽西的四分之三。虽然这样的事他每天要做两次,但是他仍觉得自己的右耳会有一点点的疼痛感。
门锁打开了,罗德走了出去。他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已经走过了三千多公里,他还得再用十分钟时间乘坐滑道管,然后步行十五分钟才能到家。他决定跑步前进,尽量不迟到。如果不是有几千人和他一起挤用同样的设备,他也许可以按时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