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把手里的书放在水泥护墙上,然后双手一撑,坐了上去。
他回头对我招招手,说:“来这里。”
看着他这莫名的举动,我有些疑惑,不过看着也挺好玩,我便就跟上步子坐了上去。好在我没有恐高症,不然坐上去后见到二十楼的高度,直接就晕了。我小心翼翼的把腿挪出楼外,在护墙上坐稳。我的小腿,就紧贴着竖直的楼壁,要是坐滑了,就会直接掉下楼去,必死无疑。
虽然坐在这里有些危险,但景色还不错。一眼能望出很远的距离,整座城差不多都能尽收眼底。伴着和煦的微风,蓝天白云衬在头顶,我有股飘飘然的感觉,甚至想一跃而下。
“说吧,什么事”我眯起眼睛问李工头说。
“没事,就想找你聊聊。”李工头看着眼前的城景回答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和你谈话。”
“这样啊,那你说吧。”
“你们明天就走”
我转头看向他,问道:“王叔给你讲了”
“王大哥昨晚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他说吴林禹的伤,明天就差不多能走路了,你们也准备离开,赶往浙江。”李工头挑高一条眉毛说“你没听到”
原来昨晚王叔并不是闷不做声啊,不过他跟李工头说话的时候,我一定是喝醉了,所以才不记得王叔说过这话。
“是啊,王叔说,留在这里怕给你们添麻烦。”
李工头呵呵一笑,说:“虽然我很想你们能留下来,但是你们做的决定,我都支持。而且我知道,你们要走的原因,绝对不是什么怕给我添麻烦,王大哥一定有别的顾虑,不过我也不想知道,这是你们的事儿。你们愿意留下来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嗯。”我理了理头发说。我没想过要跟李工头说出王叔的真正想法。
“娄厉,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活下来”李工头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不清楚,可能是运气好吧。”
“是吗”李工头笑着反问道“可是我觉得,我根本不值得有这么好的运气。”
“怎么说”
李工头动起双手,从西装内包里摸出一个钱夹来。他打开钱夹,递给了我。我接过一看,钱夹里嵌着一张合照,我一眼就看出了三人中的李工头。另两个人,应该是李工头的妻子和女儿,两个人绽放出真挚的笑容,站在李工头的两边。与这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板着脸的李工头。
“看吧,这是我以前的样子,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连跟他们一起照合影,都舍不得露出一个笑容。”李工头看着照片,满是悔意的说。
我开玩笑道:“看不出来你以前这么闷。”
“是啊,我以前就是一个只会对员工发火的经理,所以我认为,我根本不配有这么好的运气活下来。”
“可你还是活下来了。”
“嗯,活下来赎罪吧。”
“你有些太悲观了。”我说。看着这张照片,我想起了我的父母。
“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你听过吗”李工头突然转变了另一个话题道。
“哪三种”
“狼,羊,和牧羊犬。”
“但是你说的都是动物啊。”
“你当然懂我是在做比喻,我觉得,你们这队人,就是牧羊犬,天生就有正义感,懂得去保护弱小的羊群。”
“那你是哪一种”我道。如果我们是牧羊犬的话,那李工头就一定是猴子。
“我啊”李工头拍拍腿上的灰说“我都不是,我是小区里的包工头。”
“包工头怕狼,雇用了几只牧羊犬,赶走了狼群,维护住了羊圈。”我开玩笑说“世界上应该还有第四种人,就是农场主。”
李工头被我的话逗笑了,他突然抓起腿边的那本基督山伯爵,看着封面说:“基督山伯爵,就是利用了孤岛中的宝藏,得到了金钱,能动用社会中的大量资源,才能完成华丽的转身。我就在想,在这个金钱不再是主导的世界里,我该怎么做,才能管理好这城里的人呢”
“嗯”我转头看向他“想出来了吗农场主是不好当的。”
“很遗憾,还没有。”李工头叹了口气说。
“在以前,我们不是做统治者就是被统治,现在好了,那套体制不复存在了,人人都是平等的。不过,我倒是挺怀念那个时候,至少整个社会能有条秩序可以遵循,有本法律可以约束。”李工头继续道。 :
“你说的问题太形而上了,我有些听不懂。”
“那你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吧。”
我咧嘴笑了笑,等着他继续自言自语。可李工头也闭口不说话了。
一阵风吹来,把李工头额头前的发丝吹得左右乱摆。
李工头望着眼前死寂的城景,叹了口气。他突然问我:“你觉得还会有人会来救我们吗”
听到问话,我放下钱夹,把他手里的基督山伯爵拿了过来。我抚摸着破旧的封面回答说:“谁知道呢,这基督山伯爵不是还说过,人类的所有智慧,都体现在等待和希望之中吗”
李工头偏头看了我一眼,对我的回答有些惊讶。他低头一笑说:“是啊,等待和希望,大仲马早就悟出这个道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