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天子,膝下几个尚无成年的皇子,一旦,只怕这个天下都要乱了!
她心中纷乱如麻,紧紧抓了顾莲的手,哽咽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顾莲可不敢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免得让人忌讳,因而心思转了一千个圈儿。擦了擦不自禁的泪水,方道:“我这心里也是乱乱的,所以才来找母后和妹妹商议,不管怎样,总要想个法子遮挡一下才行。”
继而看向徐姝“本来眼下时疫就是人心惶惶,皇上无故不上朝,说不过去,直说得了时疫更不妥。虽说这事儿最终瞒不住,好歹拖延两天,等咱们细细的安排一下,做了妥当的布置再公开不迟。”
徐姝赞同道:“不错,是得先布置一番。”
皇太后亦是明白其中的关窍和厉害,忍住满心悲伤,想了想“要不,就说是哀家身子不好,皇上过来侍疾。”
“不妥。”顾莲摇了摇头“眼下大局将乱,正是需要母后坐镇的时候,若是母后对外称病了,将来只怕懿旨都难以发出去。”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要不然,就说是小豹子生病了。”
麒麟本来就有心结,再说他病,只怕他半大不懂事要多心乱想。
而小狼打小体弱,实在不忍心再去平白咒他生病。
可是小豹子呢,也一样是自己的儿子呀,因为处在中间,不是自己和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也没有体弱之症,每每总是不自觉的忽略了他。
到这会儿,反倒又拿他来做筏子。
皇太后不同意道:“小豹子还不得三岁,小孩子家家的,咒他生病总是不好,便是假的听了也叫人忌讳。”
顾莲心里一阵难过,掉泪道:“我这也是没有法子了。”
徐姝目光深刻,隐隐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突然开口“不如这样吧,对外就说是我病了。”拍了拍母亲的手“我是经历过大灾大难有后福的人,况且都这般年岁了,不怕白添上几句灾病的言语,况且我便是‘病’了,依旧住在懿慈宫的明珠阁里面,并不耽误什么。”
皇太后犹豫了一下,当然舍不得诅咒自己的女儿,可是权衡之下,最终点头“就这样吧,当是你做姑姑的心疼侄儿。”
“姝儿。”顾莲更是吃惊的看着她,泪眼朦胧,心里几番挣扎,到底还是做母亲的私心占了上风,上前福了福“多谢你。”
徐姝嘴角微翘“这是做什么?便不为姐姐,小豹子也是我的亲侄儿啊。”
顾莲摇了摇头“不论为了哪一种,我都谢你。”不想说得太沉重,继而道:“只先这么暂且瞒着,但是想来瞒不了几日的。等下我再过去问问高勤,看皇上对局势有什么安排,做好布置,大伙儿也都心安一些。”
不过是说好听得话儿暂且安抚罢了。
皇帝的病好了还罢,纵有乱子,暂时压一压估计问题不大,可要是万一,就算后宫的女人们再怎么布置,都是避免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这个道理,殿内三人的心里都是清楚明白。
因而一阵沉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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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宁长公主感染了时疫。”顾莲回来,吩咐把消息传播出去。
方才窦妈妈过来禀报消息的时候,避开了人,并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实情,之后顾莲先去金銮殿“回禀消息”再去懿慈宫“看望乐宁长公主”倒也顺理成章。
至少,暂时哄一哄人不成问题。
顾莲担心的是后面之事。
一是皇帝久病怎么办?担心妹妹的生死,两、三天不上朝勉强说得过去,时间长了就不大合适了,——皇帝总不能因为妹妹得了病,就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更担心的是,还是那个万一
哪怕心里拼命的否定这个念头,可还是不得不提前准备,不然到时候孤儿寡母抱头一起痛哭,等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成为遗孀!
一直想着的都是,徐离习武之人、身体好,自己多半会走在他的前面,希望临终之际彼此还是恩爱的一对,希望三个孩子都已经张大成年,希望麒麟能赢得那个位置,人生就一切圆满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
顾莲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窦妈妈拧了帕子递了过来,安抚了一句“娘娘,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又是满目担心低声道:“现在皇上病了,后宫里面老的老、小的小,都全仰仗着娘娘做主,你这个主心骨可不能乱了啊。”
“妈妈。”顾莲虽然伤心难过,理智尚在,打断她“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罢了,且莫再传于第三人的耳朵。”指了指懿慈宫方向“皇上病了,凡事都要仰仗皇太后做主,仰仗乐宁长公主帮衬,眼下她‘病’了,暂且不提。”正色嘱咐道:“总之切切莫说仰仗我来做主,叫人听了忌讳。”
这也是自己不让皇太后“生病”的原因之一,不只是担心懿旨不好发出去,更担心传出什么“皇上和皇太后感染时疫,贵妃娘娘母凭子贵把持朝政”的流言,那自己的罪名可就大了。
窦妈妈先是怔了怔,待悟过来,顿时仿佛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得打了一个激灵!慌忙跪了下去“娘娘,奴婢一时大意!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顾莲心思沉重无比,无暇追究这些细小过失,抬了抬手“宫里疫情闹得太厉害了,严令麒麟他们,谁也不许走出玉粹宫一步!”然后道:“晚上预备一点清淡小粥,我没胃口,吃完再去皇上那边问一问。”
“是。”窦妈妈赶紧下去吩咐。
顾莲不想出去还带着泪痕,叫宫人猜疑,因而收拾了一番,刻意打扮的精精神神的,面上只做平淡无波的样子。
用了饭,然后再次去了金銮殿那边。
先找了高勤说道:“虽然拿了乐宁长公主做样子,但是只哄得了外人,哄不住内宫的人,毕竟皇上一直待在金銮殿,不去懿慈宫探望,细想想就能猜到七、八分了。”
高勤忙道:“娘娘放心,日、月二门已经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和靠近,暂时捂个三、五天应该无碍。”
顾莲心内苦涩,也就是暂时捂个三、五天了吧——
那之后呢?
真是不敢深想下去,静了静心,又问:“皇上晚上用饭了没有?精神如何?”
“吃了大半碗,喝了一些清淡的汤水。”高勤回道:“暂时没有别的事。”带出一句安抚之语“想来吃了太医们精心调配的汤药,正慢慢儿好着呢。”
顾莲知道这话水分太大,但也点头“应该是的。”
“皇上还有交待。”高勤领着她,去到皇帝平时休憩的小书房里面,指着书案上头的一大叠奏折“皇上说他头脑发热、精神不济,不能一一详细查看,让娘娘挨个儿过目整理一个简略,然后呈上方便批阅。”
“让我翻阅奏折?”顾莲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却迟疑道:“后宫嫔妃不得干政。”
“哎哟,我的娘娘啊。”高勤一脸苦瓜相“皇上是个要强的,就算这会儿已经卧床不起,只怕也不想丢下政事不管。可是皇上在病中,哪有精神一个一个的细看,旁的人又信不过,除了娘娘还能有谁?”
顾莲为难道:“外面大臣们不会答应的。”
高勤连连嗐声叹气“都这会儿功夫了,还讲那些空的、虚的做什么?只是让娘娘暂且翻阅,整理一下,回头还是皇上朱批,外头的人如何知道?娘娘,你就只当是心疼皇上吧。”
顾莲想象着徐离头疼脑热的样子,躺在床上,还要挣扎着起来察看奏折,的确十分心疼,可是也不敢就这样大大咧咧“垂帘听政”想了想“这样吧,你仔细包好,我带到懿慈宫和皇太后一起翻阅。”
高勤有些意外“这,带到懿慈宫?”
顾莲接着道:“明儿一早,就把整理好的简略概要带过来,并且草写一个可行的建议,皇上也能省一些力气。”补了一句“这样更妥当一些。”
高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颔首道:“还是娘娘镇静,到底比奴才想到周全多了。”
顾莲出了书房,走到内殿寝阁的内门门口,朝里面提高声音说道:“皇上能听见臣妾的声音吧?若是累,只管歇着不说话。”声音到底忍不住带出一丝哽咽“皇上只管好生养病,外面的事,臣妾和母后会尽力周旋的,切莫太过担心。”
门后有琐碎的脚步声往里去了,好一阵静默。
顾莲的心再次被揪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里面的脚步声才又传出来,一个小太监在门后回道:“皇上说,都知道了。”
从下午得知徐离感染时疫,到此刻夜色浓重,不过才得半日功夫,——起初徐离还能强撑喊话,这会儿就只能让人传话了?顾莲心痛如绞,凝视那两扇紧闭的内门良久,最终,轻叹着转身凄婉离去。
“皇上,贵妃娘娘走了。”寝阁内,小太监一溜小跑回去禀道。
“嗯。”徐离躺在床上应了一声,示意听见,便不再言语,缓缓抬起手来,看着手臂上的红斑,轻轻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