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这么用的。
他就说:“您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说着,就挂了电话。
林雨桐今儿下午是在各个科室查病房,总有联合治疗的一些病人,还得按时给再瞧瞧。
这会子正在骨科,跟骨科的主任说几个股骨头坏死的病人的情况。有些是需要换关节的,但费用很大。有几个家境不好的,承担不起这部分费用的,主任就推荐了林雨桐,问问中医是不是有法子。从病房里出来,两人正在楼道里边走边说着呢,就听见护士台那边闹起来了,“……我就是要见你们主任……他在哪……他办事不公平,我怎么就不能见了……”
这边的主任处事是个特圆滑的人,但在职业范围内,却称得上是个好医生。愿意因为病人的实际情况,考虑多种治疗方案的医生不多了。骨科从来不缺病人,但是像收治的这几个病患,都有一个特点,股骨头坏死,影响以后的日常生活,更别说能出门工作了。家里的情况困难,偏年纪还只在三十出头。上有老下有小,这要是倒下了,一个家庭就毁了。就是给把关节换了,这国产的和进口的价钱上有差别,质量上也是有差别的,使用年限更要命。你说三十来岁换了,到了五十多六十多,这玩意的年限到了,怎么办?再受二茬罪?
真是因为考虑到病人的实际情况,他才推荐了林雨桐,希望给病人一个更经济实惠的治疗方案。
如果中医手段有效,他希望把病人转过去。
所以,林雨桐一听到有人找主任,她就紧跟着,她怕起医闹。有时候病人家属失去理智了,那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结果跟过去一看是李典的母亲。
主任就皱眉,“你是哪个病床的家属,有什么问题找主治大夫……解决不了的去办公室谈……”
“我不是病人家属,我是来问问,你们科室下基层做援助医疗……为什么欺负我儿子……”
感情不是病人家属,是下属的家属。
走廊里到处都是拄着拐杖在恢复期锻炼的病人,人丢大了。
他气道:“下基层医疗援助,是光荣的任务。咱们的名单还在酝酿。基层的情况更复杂,病人的情况也更复杂,医术不过关的,想下基层还没这个机会……你是谁的家属……”
李典妈这才懵了:“没出来……还在酝酿?”她脑子转的快,“哎呀对不起了……这是骨科呀!我跑错了!我还当是外科呢……”
然后迅速的撤离了
大家才议论纷纷,这叫什么事。
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知道人没定下来,才故作姿态的转移大家注意力的。
可这人是谁呀?谁的家属呀?
林雨桐发出一声轻嗤声,故意的!
这主任就看过来,林雨桐脸上那一丝轻嘲还没收起来。
他就问:“小林认识?”
林雨桐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带着几分尴尬,“那个……看着眼熟,想不起来是谁。”
这位又不傻,能叫林雨桐露出那种表情的,又是自己科室人的亲属,那能是谁?
除了李典也没别人了。
林雨桐又没说,跟这位主任告辞,然后施施然就走了。
但骨科有李典的老情人呀!曾经背着原身,两人眉来眼去的。就是那个护士,她在输液室配药,躲在门口都看见了。她见过李典的妈妈,自然知道是谁。一闹开这位就给李典打电话了,李典正在整理病例,电话就响了。一看来电,就皱眉,“不是说没事在科室里不联系吗?”
那位在厕所躲着打电话呢,“没良心的,还真狠心。呸!你还真当我乐意找你?是你妈来了,跟主任闹了一通,为下基层的事……”
李典吓了一跳,“在主任办公室?”
“你妈还算是聪明。没说是你妈,一听主任说名单还在酝酿,就说走错了科室。”她在电话里轻笑一声,“不过我猜名单上肯定有你。”
为什么吗?
“因为你的旧情人就在主任边上,我不信她不认识你妈。”
“林雨桐也在?”那肯定是认识的。但她向来不会多嘴。
“那你还以为人家会念着旧情?你就等着吧,看看名单上有你没你!”
李典惶惶不安,但名单上真有他!人家主任话说的很好听,甚至把‘别的科室的家属’大闹的事放在会议上来讲,“……咱们科室都是好同志,没有这样的拈轻怕重的同志。我也说了,基层的情况特殊。特殊就特殊在,很多人对疾病的认知不够。他们多是体力劳动者,五十岁往上,十个人八个都有不同程度的骨病,劳损几乎是人人都有的现象……所以,就更需要专业素养够的大夫。另外,基层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更能增加大家的见识,积累大家的经验……所以,年轻人就是咱们的主力军……”
开会的时候嘚吧嘚吧的说了一大堆,然后名单没宣布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这回躲不掉的。果不其然,名单里真有他。
他是名单里唯二的有编制的医生,那位已经五十多了,长了一张一开口就得罪人的嘴。下基层就下基层,人家不在乎。人家儿子都大学毕业了,考上公务员工作了。人家老婆是开饭馆的,就在医院附近,不做熟人生意,只病人家属那生意就做不过来。如今铺子都盘下来成了他们家自己的了,城里的房子攒了十多套,据说是连京城和沪上也有房子的。
别看人家老婆长的又黑又胖又丑,可人家有本事。
他跟林雨桐分手的时候,别人都没说什么呢,就这位见了他冷不冷热不热的说了一句:“人家再是合同工,可人家是医生。是医生,就有成为编制医生的可能。可你找一护士,护士能成为医生吗?不能说绝对没有,但你找的那位祖宗,描眉画眼的,成不了医生。”
医学生哪有那么多鬼时间捯饬脸!
当时就给他噎的不轻。
后来林雨桐有名了,有才了,要啥有啥了,一般人都高攀不起了。这人又说风凉话:“别以为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其实男人娶媳妇也是第二回投胎。我当年结婚的时候,谁不笑话我,说我娶一女李逵。可结果呢……我在医院就有任性的权利……别人行吗?一个个累的跟三孙子似的,我呢?”
我又不担心失去工作没饭吃,我顶撞了领导也就顶撞了,我今儿就耍赖不去,领导拿我也没办法。我不在乎扣奖金扣工资,我不在乎职称……家有老婆养,实在不行,我给我老婆当收银员去,在哪不比在这鬼地方舒服。要不是一天天的闲着没事,谁爱上这破班?
这会子这人在边上嘀咕着,还不忘幸灾乐祸:“你看,被我说着了吧。小林要是你女朋友,这倒霉事能搁在你身上?小林要是你女朋友……你还在医院混什么呀?回家玩去……她难道养不起你?”
你看!没了你,人家找了个听话的好养的养着了吧。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不提林雨桐还罢了,一提,他瞬间就想到了,一定是林雨桐告诉主任那天找茬的人是谁。
他蹭的一下起来,出去谁也没理就冲出科室然后下楼,他得问问林雨桐,要不要这么绝情。摁了电梯,进去,紧跟着外面进来一抱着孩子女人。
她牵强的笑笑,“李医生。”
嗯!他点点头,然后才发现,这是科室里才收进来没几天的病人。年龄不大,三十二岁,丧偶,家里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而她却因为骨折进医院,结果检查出骨癌。如今能给的第一阶段治疗方案就是截肢。
可对于一个养着三岁孩子的单身母亲来说,截肢之后……母女怎么活。
他难得的问了一句:“你……你不该出来,也不能这么抱孩子……你这是要去哪……”
说着话,谁也忘了按电梯。结果可能是楼上还有人在外面摁了,电梯一直往上走。到了顶层,外面的人上来了,可这个女人却下去。
“这不是一层!”李典喊了一声。
女人跟没听见一样,只管走她的,出去之后还直接往对面的楼梯间走。
再上去可就是楼顶了。
坏了!
他急忙急下去追出去抓住人:“你干嘛……大姐,咱不能想不开!孩子才三岁,你凭什么剥夺孩子活下去的权利……”他朝楼上指了指,“楼上都封着呢,你上不去。”
女人抱紧孩子,浑身都在颤抖,然后摇头,“上面封着呢,那就不去上面……”
李典点头,对!不能去上面。
可说完了,意识过来了,这里不能寻死,难道其他地方能拦住她。
李典一着急就道:“咱别走绝路。不用截肢也有别的法子……中药的法子你愿不愿意试试……医院有个年轻的中医大夫,非常厉害……她一定有法子救你……你看过网上的那个视频没有……她把快死的人都能救回来……我不骗你,我给你看……”说着,就用手机给她搜,“不信你看……你看看就知道了……”
女人的眼神从一片死寂到灿若星辰,“李大夫!”女人腾出一只手抓住李典,“能帮我找找这个大夫吗?”
能!只要不寻死,怎么都行。
“跟我走!”他接过孩子,小心的看护着带着人找到林雨桐。这一层,外面围着病人,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年轻人,拿手机拍呢。
但林雨桐瞧病都关着门,这些人是想拍下来发视频,但病人有隐私呀。
外面分诊的护士一见李典就伸手拦:“……你等一下,林大夫现在很忙……”
李典看看怀里乖巧的孩子,难得的好声好气的道:“我知道。但我这个情况特殊,是骨科住院的病人……”
住院的危重患者优先。
可这个患者也不危重呀!
护士就拦了一下,“那也得等等……里面还有病人呢。”
“这是住院病人,有优先权……”
“那你也得等里面出来……”
这么推推搡搡的,一时就争执了起来。
声音一大,林雨桐就听见了,从里面出来,问了一声:“怎么了?”还以为是李典闹事。
护士上前就把事情说了。
林雨桐皱眉,问李典:“病人什么情况。”
李典抱着孩子简单的说了几句,他侧着身子,避开孩子的耳朵,低头凑近林雨桐:“丧偶,三十二,骨癌,孩子才三岁。没别的亲人!我出来的时候撞见了,像是要寻短见!”
林雨桐意外的看了李典一眼,然后就看向这个女人。
女人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着,整个人苍白孱弱的就如一张纸片。只眼里还带着几分希翼。
林雨桐朝她招手,“你过来我看看。”
女人一步一步走过去,像是等待判决的犯人。
“手给我!”林雨桐伸出手来。
女人伸出手,感觉到了温暖,轻柔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它不是冰凉的没有感情的检查机器。
她紧张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这就是视频里那个为了救人赤脚狂奔的大夫。
良久,她的手被松开了,她就听这个大夫说:“骨癌……还不算太晚。你不想截肢……”
“我还有女儿……”她急切的看着她,“她太小了……”
“那你按照我的方案治疗的话,就终生不能离药……一天三顿,顿顿如此……”林雨桐看她,“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女人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不叫眼泪掉下来,眼前的女大夫此刻在她眼里,都是朦胧的,就像是电视里的女菩萨。她的声音遥远而亲近,飘忽的叫人似乎找不住。
“大夫……我不用截肢可以……吗?”她几乎是哽咽着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就怕之前听错了。
“不用!”林雨桐肯定的回答她。
女人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那我……能活几年?”
“你想活几年?”林雨桐笑了,语气里带着轻松。
“我……”女人看看被李典抱在怀里的孩子,“我想活十年,那时候我女儿就十三了。十三岁的孩子懂事了,留点钱给她,她就能自己买东西,自己做饭,自己生活了……”说着,又更小心的提要求,“要是能活十五年就更好了,那时候,我女儿就十八了!她成年了……要是能早点读完书,或是学了手艺,就能自立了……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林雨桐反攥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放心,你只要按时吃药,将来给你女儿看孩子都行啊!”说着,就说边上已经哭出来的护士,“药房不是少个熬药的人吗?去说一声,这位大姐以后是咱们的常客了,干脆就不再找别人,用她好了。再给分一间单人宿舍!”
是怕有病的人没人肯雇佣,更是害怕太过劳累的工作影响她的病情。
护士应着,擦了眼泪就跑了。
林雨桐叫女人去门诊室等着,这人却转身,先接过李典怀里的孩子,然后把孩子放在地上,对着李典就跪了下去,“谢谢你李大夫……要不是你,我就……”
李典手脚无措的将人扶起来,心里却被这一跪跪的半天不能回神,口里应着:“……我是医生……应该的……”
小姑娘走过去抱着李典的腿,仰头看他:“……谢谢……医生……叔叔……”
李典低头,眼神碰上小姑娘无邪的眼睛,他有些慌乱。抬头却见林雨桐没走,而是含笑看着他。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从林雨桐的眼里看到了两个字——尊重!
心里一股子东西汹涌而出,他将孩子塞给她妈妈,然后大踏步离去,走着走着,眼圈突然红了:怪不得人说得意易忘形,这一得意,一忘形……到底是干了多少荒唐事!我是医生,在医院不想着治病救人,一天到晚,脑子里算计的都是什么。
当天晚上,林雨桐收到一条短信,是李典发来的,上面之后六个字:
对不起!谢谢你!
林雨桐笑了笑:这人也许不会是个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但他未必不能是个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