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权利可以对你说:‘莫雷尔你父亲的儿子不应该死在今天。’”基督山两臂交叉神情庄严地向那年轻人迎上去他看上去是那么崇高那么神圣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在这种近乎神圣的威严面前屈服了他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要提到我的父亲?”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为什么要把他和今天的事情混在一起!”
“因为当你的父亲象你今天这样要自杀的时候阻止了他的就是我。送钱袋给你的妹妹送埃及王号给老莫雷尔先生的就是我。因为我就是那个当你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把你抱在膝头上玩的爱德蒙唐太斯。”
莫雷尔由于震惊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一步;他再也支持不住了大叫一声俯伏到基督山脚下。然后他又立刻爬起来冲向房门在楼梯顶上放开嗓子大喊:“尤莉尤莉!艾曼纽!艾曼纽!”
基督山想出来但马西米兰住门不让伯爵出来宁死也不肯放松门柄。尤莉、艾曼纽和那个仆人听到马西米兰的喊声便惊怕失措地奔上来。莫雷尔拉着他们的手把门推开用一种呜咽声音喊道:“跪下跪下!他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父亲的救命恩人他是——”
他本来还想说出“爱德蒙唐太斯”这个名字但伯爵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尤莉扑到伯爵的怀抱里;艾曼纽热情地拥抱他;莫雷尔又跪下来用他的额头碰地板。那时那个意志坚强的人觉得他的心膨胀起来;喉部似乎有一道火焰冲上眼睛;他低下头哭泣起来。一时间房间里只听见继续啜泣声尤莉激动异常她冲出房间奔到楼下跑进客厅揭开水晶罩取出米兰巷她的恩人送给他的那只钱袋。
这时艾曼纽用哽咽的声音对伯爵说:“噢伯爵您怎么能这样忍心呢?您常听我们谈起我们的恩人常常看见我们这样感激他崇拜他您怎么忍心对我们隐瞒真相呢?噢这对我们是太残酷了而且——我敢这样说吗?——对您自己也太残酷了!”
“听着我的朋友”伯爵说“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因为你虽然不知道实际上却已经和我做了十一年的朋友——这个秘密的泄露是由于一件你不知道的大事引出来的。上帝作证我本来希望终生保留这个秘密但你的内兄玛西米兰用过火的语言逼我讲了出来他现在一定后悔当时的举动。”他转过头去看着莫雷尔莫雷尔仍跪在地上但已把头伏在一张圈椅里他便含有深意地握一握艾曼纽的手又低声说“留心他。”
“为什么?”艾曼纽惊奇地问。
“我不能明说但留心他。”
艾曼纽向房间里看了看看见手枪放在桌子上;他的眼光停留在了它上面他用手指了一指。基督山点了点头。艾曼纽走过去拿手枪。
“随它放在那儿好了”基督山说。他向莫雷尔走过去抓住他的手那年轻人的心在极度的激动以后陷入了一种麻木状态。尤莉跑回来了双手捧着那只丝带织成的钱袋欢喜的泪珠一串串地滚下她的两颊。
“这是纪念品”她说“我不会因为认识了我们的恩人就减少对它的珍视!”
“我的孩子”基督山的脸红了“允许我拿回那只钱袋吧。你们现在既然已经认识我我只希望你们心里时时能想起我就行了。”
“噢”尤莉把钱袋紧紧地搂在怀里说“不不我求求您不要把它带走因为在某一日子您要离开我们的是吗?”
“你猜对了夫人”基督山微笑着答道“在一星期之内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因为在这里许多应惩罚的人过着快乐的生活而我的父亲却在饥愁交迫中去世。”
当他说要离开的时候伯爵看看莫雷尔他现“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这几个字并不能把他从麻木状态中唤醒。他知道必须用另一种方法来帮他的朋友抑制悲哀便握住艾曼纽和尤莉的手用一个只有父亲能有的温和而威严的口吻说:“我的好朋友让我单独和马西米兰呆一会。”
尤莉看到基督山不留意那只钱袋她可以带走她那宝贵的纪念物了便拉她的丈夫到门口。“我们离开他们吧。”她说。
房间里只剩下伯爵和莫雷尔了莫雷尔仍象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来”基督山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说“你总算又变成男子汉了马西米兰?”
“是的因为我又开始痛苦了。”
伯爵皱了皱眉头犹豫说。“马西米兰马西米兰”他说“你心里的念头不是一个基督徒所应有的。”
“噢不必怕我的朋友”莫雷尔说他抬起头来向伯爵露出一个伤心的微笑“我不想自杀了。”
“那么你用不着手枪也用不着绝望了。”
“用不着了要治愈我的悲哀有一种比子弹或小刀更好的办法。”
“可怜的人那是什么?”
“我的悲哀会使我死去!”
“我的朋友”基督山同样忧郁的说“听我说。以前有一天我跟你现在一样绝望我下过象你一样的决心想自杀以前有一天你的父亲在同样绝望的时候也希望自杀。假如当你的父亲举起手枪准备自杀的时候当我在监狱里三天不曾吃东西的时候有人来对他或对我说:“活下去将来有一天你会快乐会赞美生活的!’——不论那些话是谁说的我们听了总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感到难以相信的痛苦可是当你父亲在拥抱你的时候他曾多少次赞美生活呀!我自己也曾多少次——”
“啊!”莫雷尔打断伯爵的话叹道“你只丧失了你的自由家父只丧失了他的财产但是我——我失去了瓦朗蒂娜。”
“看看我莫雷尔”基督山庄严地说这种庄严的态度使他看来是这样的伟大证人没法不信服他——“看看我我的眼睛里没有眼泪我的情绪并不狂热可是我却眼看着你在痛苦——你马西米兰我是把你当作我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的。嗯这不是在告诉你:悲哀也象生活一样总是伴随着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吗?现在假如我求你活下去的话莫雷尔那是因为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会感谢我保全你的生命的。”
“那青年说“噢天哪!你在说什么呀伯爵?留点神或许你从来没有恋爱过!”
“孩子!”伯爵回答。
“我是指象我这样的恋爱。你看我成年以后就是一个军人。我到二十九岁没有恋爱过在那以前我所体验的情感没有一种称为爱情。嗯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我遇见了瓦朗蒂娜我爱上了她在两年的期间内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为妻为女的一切美德就象写在纸上一样伯爵拥有了瓦朗镑娜将是一种无限的、空前的幸福——一种在世界上太大、太完整、太凡的幸福。既然这个世界不允许我得到这个幸福伯爵失掉了瓦朗蒂娜世界所留给我的就只有绝望和凄凉了。”
“我告诉你要抱有希望。”伯爵说。
“那么我再说一遍:留点神因为你想得说服我假如你成功了我便会失去理智因为要劝服我除非使我想信我还能再得到瓦朗蒂娜。”
伯爵微笑了一下。
“我的朋友我的父亲”莫雷尔兴奋地喊道:“我第三次再声明:留点神因为你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你在说话以前先想好因为我的眼睛又有神了我的心又复活了。留点神因为你是在让我相信那些神乎其神的事。如果你吩咐我掘起那埋葬睚鲁[传说耶稣使他的女儿复活。——译注]之女的墓石我就会去做。假如你指示我方向吩咐我象圣徒那样在大海的波浪上行走我也会服从你留神哪什么都会服从你的。”
“要抱有希望吧我的朋友。”伯爵仍旧说。
“啊”莫雷尔说情绪顿时兴奋的高峰跌回到绝望的深谷——“啊你在逗我象那些善良而自私的母亲用甜言蜜语哄她们的孩子一样因为孩子的哭喊使她们感到烦恼。不我的朋友我要你留神是不对的。不用怕我将把我的痛苦埋在我心灵的深处我会让它成为秘密甚至连你不必怜悯我。别了我的朋友别了!”
“正相反”伯爵说.“从此刻起你必须得和我住在一起——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在一星期之内我们就要离开法国了。”
“仍然要我抱有希望吗?”
“我告诉你应该抱有希望因为我知道一种方法可以医治你。”
“伯爵如果可能的话你这样只能使我比以前更伤心了。你以为这只是一种普通的打击你可以用一种普通的方法——改换环境——来医好它。”于是莫雷尔以鄙夷不屑的怀疑摇摇头。
“我还能说什么呢?”基督山问道。“我对于我的方法很有信心求你允许我来试一试。”
“伯爵你只会使我痛苦拖得更长。”
“那么”伯爵说“你的心就那么脆弱甚至连给我一个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吗?来!你可知道基督山伯爵能力有多大?你可知道他掌握着多少权力?你可知道他多少信心可以从上帝那儿获得奇迹?上帝说人有信仰可以移山。嗯等一等吧那个奇迹抱有希望不然——不然小心哪莫雷尔否则要说你忘恩负义了。”
“可怜可怜我吧伯爵!”
“我对你是这样的同情马西米兰请听我说如果我不能在一个月以内医好你则到那一天到那个时候注意我的话莫雷尔我就把手枪放在你的面前另外再给你一杯最厉害的意大利毒药——一种比杀死瓦朗蒂娜的毒药更有效更迅的毒药。”
“你答应我了?”
“是的因为我是一个男子汉因为正如我所告诉你的也曾想过死。真的自从不幸离开我以后我时常想到长眠的快乐。”
“但你一定能答应我这一点吗?”莫雷尔陶醉地说。
“我不但答应而且可以誓!”基督山伸出一只手说。
“那么凭你的人格担保在一个月之内假如我还不能得到安慰我自由处理我的生命而不论我怎样做你都不会说我忘恩负义了?”
“一个月十年前的这个时间和日期是神圣的马西米兰。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今天是九月五日十年前的今天你的父亲想死是我救他的命。”
莫雷尔抓住伯爵的手吻了一下伯爵任他这样做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得到的。“一个月期满的时候”基督山继续说“你将在我们那时所坐的桌子前面看到一支手枪你可以愉快的去死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这一个月内决不自杀。”
“噢!我也誓。”
基督山把那年轻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现在”他说“过了今天你就来和我住在一起。你可以住海黛的房间至少可以由个儿子来代替我的女儿了。
“海黛?”莫雷尔说“她怎么了?”
“她昨天晚上走了。”
“离开你吗?”
“因为她要去等着我。所以你准备一下到香榭丽舍大街去找我。现在陪我走出去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
马西米兰低下头象一个孩子或圣徒似的照他的吩咐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