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愣,而后垂下首幽然道:“又如何?你会再娶别人。”她不再相信,永远不。
肚子隐隐痛了起来,她一时也不去在意,只想着要如何逃开他。
“我不会再负你。”黑眸炯亮凝望她,他诚挚道。
螓首微摇,她平静笑道:“施主请回吧!”心门已然紧闭上,能再见到他,已是心满意足了。面色一沉,他阴狠狠叫道:“休想!要你真不同我回去,成!我也出家!”无法接受自己的真心竟不被接受,他边叫边将她放至床沿,手腕一翻,已握住柄锋利匕首,便要割去发髻。
“住手!”她一惊,慌忙上前阻止。
那知才向前一步,忽地捂住肚子,弯了下身,小脸惨白,额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
“怎么了?”他大骇,丢开匕首搂住她,不知所措。
痛得说不出话,只倔强咬住下唇不叫疼。孩子来得太突然,会不会有事?她根本不敢想象。
“啊——啊——”隔着一扇薄扉,凄厉的叫声传遍整个尼姑庵,听得人心胆俱裂。
三个时辰过去,只听得申书苗一次比一次叫得凄厉,就是不见有孩子出来的迹象。
申浞缓缓在庵中踱着步子,面无表情。
“咿呀——”门突然被推开,小钰端了盆水慌慌张张走出来,向众人睨了眼,一声不吭跑向厨房。
过了会儿,她回来时已换上干净热水,小跑步到阿奴身侧嘀咕几句,又进房去了。
阿奴呆了会儿,望望申浞,才如下了重大抉择似的,步伐沉重地走到他身侧,低声道:“大公子,小姐难产,恐怕”
申浞猛停下脚步,腥红双眸看向沉灰天际,毫不犹豫便道:“救不了两人,就救苗儿。”孩子可以再生。
咽咽唾沫,阿奴哀哀道:“师太的意思是,只能救孩子”语尾未结,便教一声凄厉异常的尖叫打断。
接着,响起洪亮哭声取而代之。
申浞抢上前,心急难耐地站在房前。门又“咿呀!”地开了,小钰抱出孩子,双目微红道:“恭喜大公子,是个小鲍子呢!”
无心望一眼亲生骨肉,他急切道:“苗儿还好吗?”
小钰默默无语,眼眶咻地滚出泪水。
申浞顿感一阵昏眩,抢过儿子便冲进房内,映入眼底的是慈海正立于床前念颂佛经。
他踉踉跄跄行至床边,进而跪倒。床垫上,申书苗美丽的面孔全无血色,眉宇间却有股安详满足之情。
“醒来!谁准你死了!”他失声嘶吼,一心只在床上苍白人儿身上,没留意慈海已退出房,阿奴及小钰也躲得不见了踪影。
婴孩被他吼声一惊,哇哇大哭起来。他紧搂儿子,终于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该死!我爱你呀!为什么要死?我只要你呀!”他泣不成声地将隐藏的真心吼出,不能自己地伏在床沿痛哭失声。小小婴孩似也感到父亲悲痛,更加哭得惊天动地。
忽地,他感到有人正温柔抚着他的头顶,顺着头形下滑,一只温软滑腻、微显湿冷的小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着。
猛抬头,不可置信地瞧见一张灿然笑颜,苍白唇瓣轻启道:“都三十好几的人啦!瞧你哭的,羞死人啦!”说着,伸手在他脸上刮羞,水漾漾的大眼盛满古灵精怪。
“你”一时无语,他只能惊愕地望着她,顾不得泪痕交错的面孔其实很是狼狈。
“别气喔!谁要你坏心一辈子?我本想不信你,要师父赶走你,你也不回去,可是呀!我上辈子大概欠了你不少,放不下心要你走,只好装死喽!要不,怎知你心意?”替他抹去泪,她半是怨叹,理直气壮道。苍白小脸透出微微晕红,星波流转间美丽无极。
“装死?”他瞬间弄清前因后果,忍不住一阵赧然,却无不快。
“是,我申浞向天发誓,今生只爱你一人。愿意同我回去吗?”他大方再表明一次,语气诚恳。脸孔却及不上回头的大方,又涨得比美关公。
嫣然一笑,她接过儿子哄着,并不回答他。
他可急了,又拉不下脸再问,只能着急不已地用黑眸直瞅她。
“唉!转过身去,我要喂孩子。”推了下他,她风马牛不相及地道。
“用不着,老夫老妻了。”微翻白眼他不动如山仍望着她。
坦白讲,她身子有那个地方他没瞧过,还避嫌吗?而且,这种时候,他都快急出内伤了,她还喂孩子。
心底一闷,忍不住伸手在儿子圆嘟嘟的嫩颊上一戳,却教指头传来的触感吓了一跳。
粉嫩嫩、软呼呼的,倒像用水和成的,婴孩有那么柔软吗?想着,又抬手连戳几下。
小小孩儿转动着不及巴掌大的头颅,没牙的小嘴直找寻父亲在脸上造反的指头。
“嗤!”的声,申书苗捺不住笑出声来,申浞也弯起唇角微笑,而他们的儿子则蹙起小眉心,大有山洪爆发之势。
“他饿了?”玩上瘾了,他边问边改拧儿子小鼻,瞧见小家伙直仰头,两人笑得更开怀。
“别玩了,让我喂他。”总算做母亲的还有点儿良心,在儿子即将大哭之际,解开衣襟喂他。见小家伙满足地吸着乳汁,申浞也俯首在妻子白皙胸脯上一吻,低问:“苗儿,同我回去好吗?”
又是一阵窒死人的静默,在他几要心灰意懒的决定也出家一了百了之际,申书苗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咱们可说好,要你再对不住我,我可要休了你啦!”半真半假地说着,她露出灿然微笑,抱着儿子投入他怀中。
“一言为定。”搂紧妻儿,他认真起誓。
外头风雪不知何时已停,天际透出鱼肚白,远方传来阵阵鞭炮声响。
“初一了!”申书苗将头埋在丈夫怀中,轻声道。
吃饱喝足的儿子已安然入睡,她也感到无比疲累,缓缓合上眼。被折腾了一晚,早已油枯灯竭。
“歇息吧!我在这儿陪你和儿子。”将她安置床上,温柔替她拉好被子。
望他眼,她扬起幸福的浅笑,睡了过去。
握紧她仍嫌冰冷的小手,另只手轻柔抚过儿子红通通的嫩颊,见他扭动了下,小口一张一合的,申浞漾出温柔得似要化出水的微笑。
今天,他已不要求什么,心意已足。
或有一日,不会太久之后的一日,他会辞去官职,带着妻儿隐居,闲云野鹤的过度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