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父皇忧虑的是天下,若是自己不顾两国盟约坚持拒婚,一味凭私欲驱遣任性行事的话,那她就太过自私了。
她从小便是被父皇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勇气面对父皇的忧愁,哪怕仅仅是一个失望的眼神。
大漠中荒凉的古城、城中高耸的佛塔、血色当楼的残照、塔顶翩跹起舞的绝世少女、美丽清盈的湖泊、天际星空中那双宁静深邃的眼睛、神秘的古剑纯钩、来自千里之外缥缈无形的呼唤、大殿中日夜操劳的父皇苍老的面容、她与婼羌王嗣十五年前以鲜血为誓许下的盟约……一段一段的记忆纷纷浮现,交织成繁密大网将她包围。
往事如潮水汹涌而来,卷上沙岸,尽管她费尽了气力想要脱逃,但历经苦苦挣扎,终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浪袭来。
进退之间竟是两难在“国”与“己”之间的抉择,她无法进一步,却更无法退一步。
“参见公主。”
正当她立在长廊下犹豫不能决断的时候,守在殿前的内侍发现了她,恭谨的问安打断她的思绪。
听见有人轻声唤她,慕幽公主一惊,猛然抬起头来。
一抬头,她便看见内侍用关切的目光朝向自己,在他身后,是宣室殿中孤身一人、正自操劳不休的父皇。
她一怔,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心里有百感交集,有什么正在心底反反复复左冲右突,企图撞破重围冲出来。
然而,却终究是没有成功。
目光黯淡地立在廊下,白色衣袂的美丽少女只是出神,她望向宣室殿中,一度口唇轻微地开启,仿佛想说什么,却似有层层桎梏紧锁住咽喉,让她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公主,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内侍自是不明白她此时内心的争斗,殷勤注视着她,因为她一直的默然略显惊异,却并未在意,微笑道,“公主若是要见皇上,在此处稍后便是,待去向皇上禀报一声即可。”
“不……等等……不了,还是不用了。”说出的话几度矛盾,白衣少女始终将目光落在地面上,掩饰心中的悲恸,末了也只有一句细微低语划过嘴角,恍惚得不惊轻尘,“我……不,不可以……”
语罢,她没有再看那个诧然万分的内侍一眼,低低地垂着眼神,默然转身离去。
转身离开宣室殿的刹那,她的心又仿佛被撕裂般开始剧烈疼痛,内心的悲哀绝望在那一刻达到了最高点,苦痛煎熬直似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生生将心凌迟至碎。
那样的感觉依稀熟悉不就是那双隐藏在天幕中的眼睛么?蕴涵了世间最深切最剧烈的感情,最终只化作波澜不惊的宁静,夜夜夜夜,以微笑眼神向着云下相隔遥远的大地遥望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