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处 五

    脚下的街道上零落散布着房舍倒塌后的一地黄土，踏过之处，竟然能在上面留下深深足迹。

    那是多少年前遗留下来的尘沙？

    此刻，这座蒙尘已久的明珠古城在绮丽幻梦中向她完全敞开，每多停留一刻，都能掘开一个深埋千年的秘密、看进时光的裂缝里，找寻到一粒遗失的明珠；每走一步，就是在那个虚无的梦境泥沼中深陷一寸。但她却毫不惧怕，只径自牵引着身后马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全力沉入泥沼之中。

    穿行在一处又一处的废墟中，脚下的道路无限漫长，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尽头一般悠悠远远。

    在她目力能及的最远处，巷道弯折，曲径入幽，残垣断壁在温暖阳光下静静站立着，通向那不可预知的远方。

    她已经回来了，如他的召唤，回到她的梦里来了。那么，在长长道路的尽头，那默然守候了她一千三百年的所谓“命运”，又会是怎样的不可预知？

    在城中慢慢走过一遍，将那些废墟残景都看尽。最终，慕幽公主牵马站定，在残破佛塔下久久驻足凝望，只觉得自己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梦境，而不是真的来到了这个梦见过的地方。

    大漠日光纯烁如金，投射在佛塔的周身，让那座经历了千百年沧桑岁月的古塔也放射出金子一样纯净的光芒。塔身基本保持完好的基座上，尚有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小口，入口小门虚掩，留出一道黑魆魆的缝隙。如此长久的荒芜时光过去，那个入口竟然奇迹般没有被城外狂风吹来的黄沙掩埋。

    白衣少女不自觉仰头，静静看了那座直入云霄的高塔良久，忽然之间心生奇异的恍惚感，那感觉令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佛塔的外壁，在残墙上划出一道长长痕迹。

    在她划出的痕迹旁边，还存有另一道指痕，看上去已古旧无比，似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留下。

    这是梦……是梦么？

    如果是梦，为什幺自己能在塔身上轻易划出清晰痕迹来？如果不是梦，这一切又为什么和曾经的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阳光如幻梦一样从天空上流溢下来，覆上她的脸颊，为她披上一袭轻盈纱衣，留下柔和的暖意。

    金色日光片片洒落大漠古城，佛塔纯金般熠熠生辉，正如那个虚幻梦境中出现的情景。只是塔顶已塌，祭坛佛像荡然无存，再也看不见那个在九天之上踏着风雪云烟翩然舞蹈的白衣少女。

    千年的漫长轮回之后，她终于回到了这里，曾经的少女阿曼拉化为冰冷泡沫灰飞烟灭的地方。在这一切结束的地方，又是谁和谁的命运遥遥相隔了几生几世，最终重新开始，交汇于意想不到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