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含烟的高傲性情在扬州人尽皆知不管是富可敌国的商贾,还是位高权重的官人,只要她不愿相见,就一定不会给来客留一点面子。当礼部周尚书不远千里到访明碧阁,要求见她一面时,她亦是说走就走,分毫情面不留,只抛下堂中众人在席间面面相觑。
出乎意料的是,哪怕得罪了堂堂朝中重臣,花含烟也并未遭到报复,名声反倒越来越响,甚至震动大楚,连帝都长安也为之所惊。
当年,他初次来到明碧阁,竟然受到她殷勤相待,这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听闻者纷纷出言论断,竞相猜测其中隐情,但这样众说纷纭,十年过去,也无人能够猜中。
是因为他的身份么?
不会。朝中重臣都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至于他,就算当年随父至西域平叛时曾立下大功,也只是一个终南山庄的北护法,区区一介江湖草野中人,她更不会理会。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不仅是旁人迷惑不解,与她相识十年,连他自己也不能明白。
那年的相遇,其实不过是一场来去匆匆的邂逅。
十年前,他的父亲、终南山庄前代薛庄主远赴西域,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与夜魔拼死苦战了一场,力战不敌,全身筋脉尽断,伤重难治。他奉命前去接应,却在大漠中迷失了路途,误入楼兰。待到他接到消息赶回终南山庄的时候,父亲已于三天前闭目长逝。
父亲去世后,他如约返回楼兰,却发现那里已是人去城空。他打听了所有可能打听到的消息,疯狂地找遍了大漠中的每一个角落,但到了最后依然无果。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伊人已逝,无迹可寻。
待到从楼兰故城重返中原,他早已万念俱灭,直与槁木死灰无异。
心如死灰的他不愿回终南山庄接任庄主,禅位于旁人后,他悄然离开,却苦于无处可去,惟有日日夜夜浪迹于江湖,流落飘零,仿佛无踪断蓬,后来又碰巧到了明碧阁。
那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进入这样的花柳繁华地。
进去之后,他丝毫不理会老鸨的热情招呼,对身边的莺啼燕啭更是置若罔闻。所有迎上来殷勤侍奉的歌姬舞女都被他粗暴地推了开去,之后,再没有一个女子敢上前来和他说话。
那长夜漫漫的一晚,明碧阁中依旧歌舞升平,荣华似锦,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喧嚣不已。而他只是独自坐在堂中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杯接着一杯饮着壶里的美酒,仿佛已被所有人遗忘。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已至酩酊大醉,连双手都不自禁微微颤抖起来,几乎什么都握不住。然而,他几欲疯狂,依然在酒污溢了大片的桌上摸索着酒壶,挣扎着起身,拼命向酒杯里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