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她又回来了么?是她么?
“阿曼拉,阿曼拉……”白衣少女的舞姿在脑海里出现的瞬间,他不再沉默,喃喃脱口了一句,低声喊出她的名字,“是你,阿曼拉,……是你回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不要走,……不要走。……”
带着满身的酒污,酒醉的少年无法自已地向她伸出手去,梦呓般的呼唤从他的喉间含混不清地响起。
在十七岁的年少,他便是这样和她相遇。
也许是出身青楼的缘故,含烟一直是个聪明异常的女子,有着许多人都难以企及的冷静与淡然,心中清醒锐世,与他相交虽深,彼此间有极多无法与旁人提及的言语,但她亦是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谈吐极有分寸。
关于他此前的事,他未曾说过,她也从没有多问过半句。
在她身边,他的心一直是安定宁静的,无悲无喜那是在遇到她的十七年中,他只曾在楼兰故城与阿曼拉的短暂相守中有过的感觉。
所谓的“红颜知己”,大概也不过如她一般了吧?什么都无须担心,可以将心底的一切事都在长谈中交付给她。
与她相识后的那十年里,每年的十月十五,他都会远赴扬州来找她,与她说上一夜的话,然后分别离开。
只在十月十五,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十七岁的时候,正是在那一天,他宁担起“不孝”的骂名,不惜舍弃了身后刚刚伤重去世的父亲,于千里之外纵马返回楼兰,但看到的只是一座空城,在大漠深处寂寞向晚,独对斜阳。
那一瞬间,他此生的一切就此轰然坍塌。
虽然并未殉了她的路而去,但他的心在那一刻已经彻底死去,化为灰烬。此后,那个信马归来中原的十七岁少年,只是一个空具躯壳却无灵魂的活死人罢了。
心冷如灰,他骤然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的愉悦欢喜,流浪江湖,沦落天涯,夜夜夜夜借酒浇愁。
然而,就是在那遗落一切的一年中,他遇到了她。
他不知这是幸抑或是不幸在永远失去了所爱的人之后,他竟然又与另一个醉眼看去和她酷肖的女子猝然相逢。
大醉中抬头望见她的那一刻,他曾以为,那是阿曼拉又回来了。
她们本是相似得惊人的女子,淡然沉静,仿佛自世外而来的白衣仙子,不同只在于,她们一个降生在西域楼兰,贵为公主,而另一个,不幸沦落风尘,但依然不染尘埃。
但不管怎样相似,她们都是不同的人。这一点,无论是酒醉酒醒,他都是明白的。
在他的心中,也正如她初见他时的所言,花含烟永远都只能是花含烟,绝不可能会有成为阿曼拉的一天。
这也许就是他的心目中,她们两个人唯一的区别。
在与他相遇之后,她闭门谢客,拒绝了所有旁人的登门造访,独居一隅,只一心一意地等着他每年一次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