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婉等人到的时候,不仅庾老夫人没出现,就连王珺也没出现。
想着昨儿夜里,卧溪禀得那桩事,即便已经过去一夜,冯婉这心里的怒火却还是没能消下去,她手里握着先前丫鬟刚奉上来的茶,一张脸却是阴沉着。
等到目光在落到身侧那位捻着佛珠、穿着素衣的女人身上,眼珠子一转,便搁了手中的茶盏,压低了嗓音开了口:“大嫂觉得,今日母亲叫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林清闻言,捻着佛珠的动作也没停顿,仍是目不斜视、很好脾气得说道:“我也不知,不过过会,我们便知道了。”
冯婉素来不喜欢她这幅做派,可此时念着心里的事,还是忍着气开了口:“我昨儿个听底下的人说起,母亲好似有意把管家的大权交给七丫头。”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清,却是想看一看她有什么反应。
她就不信这世上还真有不要名利的,以前是崔柔在,她们没法子,如今崔柔走了,她可不相信,这个女人半点要管家的念头都没有。
果然……
她刚说完话,便发现身侧人神情有一瞬得波动。
林清的确是有一瞬得怔忡,她也没想到母亲会把这样大的事交给娇娇那个丫头,不过虽然奇怪,倒也不至于太过惊叹。娇娇自幼承母亲教导,又从小跟着崔柔处理事务,虽然年纪小了些,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因此也不过一个呼吸间的事,她便又恢复成先前的模样,连带着语气也很平和:“若是这样,倒也是极好的。”
冯婉闻言,脸色顿时又变得难看起来。只是还不等她再说,里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布帘被丫头打起,庾老夫人和王珺走了出来。
一时间,本就没什么声响的屋子更加安静起来,等到庾老夫人坐下后,众人便起身恭恭敬敬请了安。
“都坐下吧。”
庾老夫人这话说完,见众人归座后,才又看着底下一众人说道:“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有一桩事要告诉你们……”她说到这,是朝身侧的王珺投去一眼,而后才又朝底下说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咱们这后院也不能一日无人掌中馈,我如今年纪大了,也没那个精力再去管。”
“今日我便把家中的中馈交给娇娇,等到日后有合适的人选,再换。”
这话一落,底下众人自是神色各异。
林清和王瑛倒是没什么变化,王珍姐妹却沉了脸色,若不是碍于庾老夫人的威严,只怕这会就该说什么了。至于冯婉,虽然昨儿夜里就已经知道了这桩事,可此时再听到,心下那口气却还是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笑道:“母亲的安排自是好的,只是娇娇到底年幼,儿媳怕咱们府中的那些下人不听管教,冲撞了娇娇。”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面色不改。
冯氏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便见身侧的少女按住了她的手,而后便听到她柔声说道:“三婶说得是。”
“我年纪小,家里的那些老人难免觉得我年弱可欺,只是祖母之意我也不能不受,倒不如……”她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抬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目朝底下的冯婉看去,斟酌得跟着一句:“三婶同我一道管家吧?”
“有三婶帮我,底下那些奴仆自然是不敢胡作非为的。”
“祖母,您说可好?”
王珺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庾老夫人看去。
身侧少女明艳的面容带着一抹娇俏和少见的稚嫩,似是真得害怕会管不好家才要让自己的长辈帮衬些,庾老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底下的冯婉……她心里是不大喜欢自己这个儿媳的,早年间的灵巧机敏,倒如今却都变成了算计。
偏偏这算计还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家人。
可如今娇娇的话都出了口,若这个时候去驳,无论是对娇娇还是对冯氏,都不好。
因此,她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同冯婉说道:“既如此,你便和娇娇一道管家吧。”这话说完,她是又补了一句:“记得,你是长辈,要好生帮衬着娇娇。”
耳听着这一字一句……
冯婉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怎么也没想到王珺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小丫头难不成是傻了不成?
竟然把到手的鸭子,分了一半给别人?
不过错愕之后便是狂喜,她先前还想着该怎么在以后的日子寻着这个死丫头的过错,以此让老太婆收了她的管家大权,没想到如今便让她管了家……虽说是两个人一道管,可这个小丫头才几岁?
没及笈的小姑娘,就算跟着处理了几年的宴席,又能怎么厉害?
最后不还是她说了算?
想到这,她是强压着心头的狂喜,起身朝庾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好生帮衬娇娇的。”说完,她是又朝王珺投去一眼,笑跟着一句:“娇娇以后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管来问我。”
王珺闻言,自是也笑着应了一声。
……
等到午间。
连枝送走了冯婉身侧的大丫头卧溪,打帘进去的时候,看着斜倚在引枕上翻着账册的王珺,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郡主为何要把管家的权利分去一半,还把最好的几个差事都给了那边。”
想着先前冯婉和她身边那几个丫头趾高气扬的做派,她这心中的气便咽不下去。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没说话。
她只是轻轻笑了笑,又翻了一页账册,才似想到什么,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哥哥如今是在做赌石生意?”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纵然是连枝都忍不住一愣,不过还是忙回了:“是的,他如今正在做赌石的生意,原本以为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没想到如今竟也给他做出了些名堂……”等这话说完,她是又补充了一句:“是您心善,当初允了哥哥银钱让他去做生意,若不然也不知他如今会怎么样。”
王珺听着她话中的感谢也没说话。
她只是合了手中的账册,微垂着眼,指尖轻轻敲在账册页上。
若是她记得没错,如今冯家那位当家的已经迷上了赌石,还赔了不少钱。
前世冯婉就贴补给她那位当家的弟弟不少银钱,后来甚至还求到了母亲这,要母亲私下拿出公中的钱救济一回,母亲自然不肯,不过私下却是拿自己的贴补了。可是冯婉这个弟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了银钱便要赌,到后头愈演愈烈,不仅赔光了所有的银钱,还差点闹上了人命官司。
三叔甚至还起了要休妻的想法。
当日冯婉是怎么对母亲的,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她便抬了脸,朝连枝说道:“冯家那位爷如今喜好赌石,你同你哥哥说,让他手下的看着些,若是有遇见这位冯爷的,可得好生接着,便是没钱也能赊账……”说到这,她话锋一转,是又一句:“只你得嘱咐一句,此事要你哥哥交由手下去做,不准你哥哥露面。”
连枝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愣。
不过她惯来听从惯了王珺的吩咐,虽然觉得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而王珺再吩咐完这桩事后,却是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眼看着外头天晴气清,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也该去看看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