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拥有他的笑容,而现在那个女人,却夺走了专属于她的权利,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能得到的笑容。
由依翘首张望窗外,小手不自觉地使劲扭绞着身上的衣服。真嗣竟然,竟然吻了那个女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悲伤如排山倒海般毫不留情地侵袭她所有的思绪,顿时失去思考能力的她整个人怔住了。即使她只是个孩子,也略略明白男人吻女人是一种特殊感情的表示——
因为爱。
真嗣爱上那个女人了吗?真嗣不要她了?真嗣要离开她了?
由依害怕,极度的害怕。当她不再是独占真嗣生命中惟一重要位置之人时,她和真嗣间的联系和关系将生变。她不要和真嗣分开,为什么一起经历如此多事后,她和他的世界会出现其他的人?为什么真嗣爱的人不是一直都在他身旁,全心只有他的她呢?
不知道由依目睹那晚一切经过的天野真嗣,仍是如往常般温柔的呵护由依,在由依面前的他并未有过任何的改变。而由依也装作一副没发生什么事的模样,她不敢问、不愿面对。
那之后又经过了一、两个月,天野真嗣在一天夜里唤醒熟睡的由依,要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为什么要走?”由依不解地问,是她和他一起走吗?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
“我们在一个地方不行待太久,我们得离开这个城市了。”天野真嗣幽暗的黑瞳中隐藏着不欲人知的深意。
由依没再问什么,长久以来的相处使她知道此刻的他不愿多言。让天野真嗣牵着她的手坐上了夜班的列车,朝向另一个新城市驶去。尽管怀着满腹的疑问,但只求真嗣仍在她身边就好,她就能感到无限的满足了。
可同样的事,却不断在不同的城市重演。
在他们每一次居住的城市中,都会有一名女子和天野真嗣坠入情网;而她们之间有一个共通处,全是富裕之家的有夫之妇。之后,在某个夜里,天野真嗣就会带着她离开前往下一个城市而去。真嗣和许多女人有情,但最后他总是带着她离开。
到底是为什么?
等由依又大了些后,她终于懂了。真嗣和出身权富的有夫之妇交往,再利用这层关系从那些女人的丈夫身上索取一笔封口费;对方为了保住名声,往往不愿张扬,真嗣就是以这种方式迅速累积财富的。
真嗣如此做的原因,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从不知他会这么做,竟是为了有足够的资金带着她不断地更换落脚地,以逃避黑泽家布下的严密追踪,也为了让木崎由依能过着不输黑泽由依的优渥生活!
这几年中,无论是食衣住行哪一方面,她的生活丰裕得不输任何一个千金小姐,可是这并不是她所要的啊!如果她在乎这一切物质上的满足,当初又何必逃离那个家?她想要得到的是只有真嗣才能给她的,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和他远走天涯。只要能和真嗣在一起生活,就是她此生所追求的最大幸福。
可她要怎么和真嗣说?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的。真嗣从来没说过他是爱由依的,她又有何立场去阻止他和其他人交往?
她怎么能阻止
由依回忆着往事,抽抽噎噎地低泣着,二宫航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由依只是一直哭,什么也不愿多说。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总不能只呆站在一边发愣。二宫航平俯身轻抱起那悲伤至极的含泪娇颜,希望用温柔守护眼前的她。
“让我让我哭。我保证,哭完这一次就不哭了明天明天我一定会恢复正常,恢复快乐的笑容。今晚能不能让我好好的哭一场?”由依哽咽地哀求,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苍白脸上一对美丽清澄的大眼睛盛满了悲伤。
什么样的由依才算是真正的?二宫航平心中自问。究竟是平日那个笑脸迎人,开朗活泼的模样是真正的由依;还是面前这个拼命把悲伤吞进肚,无助地哭着的女孩才是呢?
他迷惑了。
洒落了一地的冷光,映得伤心的人更伤心,孤寂的人更孤寂。俯看地上众生,到底谁的悲伤最深?只怕月娘也无法衡量。
由依的头枕在二宫航平的肩上,早已哭干泪水的眼空洞的望着天。
朝阳慢慢掀开夜幕,渐渐探出脸。
一个无眠的夜
“二宫,二宫航平?”
老师的点名声嘎然中断,该应声的人此刻座位上空空荡荡的,紧靠着的木崎由依位置上也是同样空无一人。
“渡边达之。”老师一脸狐疑地瞟着状似安分定坐在座位上的渡边达之。“你是不是又招惹到了什么奇怪的不良份子,要二宫和木崎去帮你解决?”
说起渡边达之的功绩,他陈年的风湿痛和高血压的毛病又要犯了。这小子常常凭着一股不知哪来的冲劲,老爱向校外的坏学生挑衅、惹事生非,要不就是看到美女就贴上去猛追,完全不管是不是早有人捷足先登占了护花使者的空缺。搞的三不五时就有人找到学校来“要人”每日还都是靠二宫航平出面才摆平了事的。
“冤枉啊!我最近一直都十分安分守己的力行当一个好学生该注意的行为准则。”
渡边达之一脸无辜,满腹委屈地申诉,一张明朗的俊颜因挂满了苦瓜而下垂。他是额头刻了一个“恶”字是不?怎么每个老师净找他开刀,每回有什么坏事绝不忘主动替他算上一份。难道是他常和二宫航平在一起,所以把他的“不甚完美”衬托成“十恶不赦”吗?
“老师,”渡边达之不平地:“他们一男一女同时没来上课,说不定另有‘隐情’。”讲到“隐情”二字时,他还特别加了暧昧的眼神。
“二宫又不像你。”老师想也没想的推翻了他的假设。
就在这时,一阵只具小学生鉴赏程度的可笑音乐声响起。全教室里的人对班上谁的音乐品味如此“独树一格”皆有共同的默契,都一致憋住笑等着看好戏。
“渡、边、达、之!”老师脸上的皱纹急速增长、加深,肌肉也逐渐扭曲二我说过多少次手机不可以带进教室,你竟然敢当作耳边风!”还用那么没有品味的音乐当手机铃声。“快接!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紧急的事要找你。”
渡边达之一脸惨绿,他怎么会这么背!平时上课他都有关机,才忘记一次就被抓个正着,他的人缘为什么要这么好?
“喂!”
到底是哪个混蛋这时候打来找他碴的!渡边达之没好气地应声,满肚子怨气等着对电话另一头的家伙发泄。
“对,是我啦,原来是你这个混蛋家伙!嗯嗯什么川不要,我不要!才不管你,你自己去跟老师说。你说什么?我不喂?喂!可恶!竟然挂我电话。”
渡边达之堆满苦笑的看着老师,心中早已把二宫航平咒骂过千万遍。
“航平说他和由依今天不来上课了。”
“为什么?”
“他们要跷课去散心。”神啊!保佑那两个死没良心的人被老师骂个臭头。
“咦?!”老师瞪大了眼,班上同学全倒抽了一口气。
“唉”老师接着叹了一口气。“一定是我们的教育制度出了问题,身为一个施教者,我应该好好地彻底检讨一番。”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渡边达之在心里呐喊,却改变不了他悲惨的命运。
他恨啊!他怨啊!
隅田川,是东京的生命之河。川上各段横跨着十二座造型各异的桥,从最初的“日之出浅桥”到终站浅草的“吾妻桥”不仅将日本人精巧的造桥技术展露无疑,也替繁忙的东京人保留了一个休闲的好去处。
二宫航平和木崎由依沿着隅田川两岸兴建的河堤公园散步。这是二宫航平所提议的,对着辽阔澄蓝的蓝天能使人心情舒畅,而隅田川的天空是他认为最澄净美丽的。
哭了一夜的由依,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起来精神仍旧不错。
“好舒服。”由依靠着岸边的栏杆,垂下长长的睫毛闭着眼让清新的微风拂过她清丽娇艳的脸庞,吹扬起身后披散黑缎般的长发。她雪净晶莹的面容在蓝天下闪烁着炫目的光采,白皙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一点阴霾也没有,仿佛昨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由依果真如她所承诺的在一夜过后恢复成平时的样子,美丽开朗的笑容再度占据那张上天所宠爱的娇颜。如昨夜般的事应该不止发生过一次,二宫航平推测。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二宫航平不死心地追问。他太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昨夜由依就是在听到天野真嗣的名字后哭得不能自己,事情的症结一定在他身上!
恢复平静的由依不再隐瞒:“当年带我离家,这些年来照顾我生活的都是他。自己的心是骗不了人的,这几年来我常常问自己,我现在在想着什么人?有时候是最疼我的宪一哥哥,有时是在台湾早逝的妈妈。或者是冷漠的爸爸。但最多的时候,我都是在想着真嗣。早上起床时想,在学校里也想,走在路上会想,甚至睡梦里都有他。我知道,终我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想要离开他了。”
由依望着波光潋艳的隅田川,微微上下起伏流动的河水映照着岸上的景色,替静止不动的景物赋与波动的生命力,柔和照射下的初晨阳光也被反射得无比灿烂闪耀。渡轮和游河船在川上悠闲地漫游,乳白的水鸟或是赖在堤上晒太阳,或是不甘寂寞地呼朋引伴在天空中引领飞翔。
“开心的时候,想拉起他的手一起分享;悲伤的时候,希望他抚摸我的头发安慰。是他让我看见什么是真正的温柔,是他使我想要迈开步伐,去追求自己所希冀的生活。我绝对不会忘记是谁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给我最安稳无忧的依靠。”由依神色柔和地望着川面,像是看见了挚爱的恋人。“我想,这种感觉和这分感情,就叫**吧。”由依幽幽地说。
在她初来到日本这个全然陌生环境的时候,在她思念台湾亲人的时候,在她被一条条世家大族的规范和期望压得近乎窒息的时候,在她被父亲的冷淡和漠然伤到忘了情绪、无法去哭去笑的时候,在她的双瞳中只剩无边无尽的冰冷黑暗时是他为她冰冻的生命注入一股温暖的清泉。
二宫航平闻言后呆立在一旁。原来,由依的心里早就有人了。而且还是一份从孩提时持续至今,既深且浓的爱恋,他又怎能比的过呢?
“可是他让你那么伤心。”不用问,天野真嗣绝对是书由依落泪的罪魁祸首。因为爱和痛苦是相对的,一体两面互依而生的,只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才会产生那分如无尽深渊般的悲伤。
“他也带给我快乐啊!和真嗣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我最感到欣喜的时光。会感到伤心是因为我太贪求、太自私的想要更多。”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真嗣一丝一毫,在她独拥无法言喻,不能说出口的伤心时。
“虽然他在我身边时我会哭,但是如果没有他,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像我小时候一样,遗忘了要怎么哭、该如何去笑。”在那样的岁月中,她只是个有生命的娃娃罢了。“因为想把他留在身边,所以我会忍耐,多苦我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咽下去。”如春风般温柔美丽的笑容,在寒冷十一月的隅田川上绽放。
“至少也要告诉宪一大哥一声,他一直那么深刻地思念着你,盼着你回去。”
“不。”由依轻摇首。“别告诉宪一哥哥我的事,那个家,终我一生我都不会再踏入了。连在东京,我也只不过是个过客,不久就要离开。爸爸找我一直追得很紧,而且我回去会让哥哥为难的。”
她才是黑泽家正统的继承人,尽管宪一哥哥已经成为黑泽企业本体的总经理,但她父亲始终不愿意更改认定,仍指定她为真正的继承人。
“现在的我,是木崎由依,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孩。我早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着真嗣生活,无法再去承诺、再给任何人幸福。哥哥见了我,一定会要我离开真嗣的,我办不到。航平,请你告诉哥哥,说我死了吧。”
“他一直在等你的”二宫航平心中浮现黑泽宪一那个从未有过的热切期盼神情,还有总是孤独沉默的背影。
“哥哥和真嗣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我不会回去的,让他一直抱着微渺的希望空等,你忍心吗?求求你,就说我死了吧。长痛不如短痛,只要知道我已经死了,总有一天哥哥会忘了我的。”由依哀求着,晶亮的眸中浮现出泫然欲泣的朦胧水气。
“你难道不会想他吗?”二宫航平为难。
由依脸色一黯,别过头注视川面。
“怎么可能不会想”
白云悠悠,人儿凄凄,永远的分离是最教人痛苦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