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朝廷!”
“放屁!”袁世凯瞪了段芝贵一眼。“没朝廷拨银子,北洋军哪里来的饭,哪里来的衣?你这话别跟外头人说,说出去只怕叫人戳脊梁骨。”
段芝贵愣了愣,只好放声哭道:“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一句话,咱们北洋上上下下,活着是干爹的人,死了是干爹的鬼!干爹,你为朝廷卖了一辈子命,可到头来换到了什么?若不是走得快,恐怕已经被那帮旗人谋害了啊!干爹,你还没看明白?如今这朝廷,是旗人的朝廷,不是咱汉人的朝廷,咱汉人干得再好,也是旗人的奴才!干爹,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如今旗人欺人太甚,咱们再不反抗,怕是死都没地方埋呀!只要干爹发个号令,咱们北洋上上下下就跟着干爹走,干爹叫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去做什么!干爹,若是办成了这件事,您就是咱们全中国汉人的大英雄!到时人心所向,天下归心,就算做不了刘裕,也能做个周文王!”
“放肆!”袁世凯一拍身后书桌,正欲发作,却见眼前的杨度、袁克定一起跪了下来。
“袁公!别再犹豫了!旗人夺权,牵动军心,心中不服的又何止是我们?朝廷派北洋军去打革命军,就是行得‘卞庄刺虎’故事,想坐山观虎斗啊!到时拼得两败俱伤,再想发动,可就晚了啊!就算朝廷打平了革命军又怎么样?还不是丧权辱国甘做洋人走狗?”杨度喊道。
“父亲!旗人是要把我袁氏一族杀光啊,再不动手,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就算不为儿子着想,您也该为那些被囚禁在京城大牢中的姨娘们想一想啊!”袁克定哭着说道。
“袁公,现在南方革命军推举袁公做大统领,若是袁公此时举义,这天下的民心就在袁公一边了!革命军又如何?没有袁公举义,他们就是死路一条,迟早被朝廷剿灭。这拯救黎民的第一功臣非袁公莫属!”杨度趁热打铁。
“唉。你们是要逼我造反啊。”袁世凯叹了一声,颓然落座。
书房里再次静了下去,良久之后,袁世凯才淡淡说道:“香岩,皙子,咱们可是说好了,这是兵谏,不是和革命军串通一气,咱们还是大清国的臣子。革命军推举我做共和大统领,本就没安好心,若是顺着他们的意思,那反倒是抬举他们了。”
杨度微微一愣,摸不透袁世凯的用意,只好说道:“袁公高义,我等深服。此次兵谏,并非是与南方革命党遥向呼应,而是大清臣子括清寰宇、肃清君侧、消弭战乱之无奈举动,是为了督促朝廷速定宪政!”
袁世凯站起身,背着手踱来踱去,在段芝贵跟前停下,从袖口摸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段芝贵,问道:“香岩,这本小册子你还记得么?”
段芝贵看了眼小册子,说道:“芝贵记得,这是一本专用密码本,当年日俄开战,国势危殆,干爹召集十几个小站旧人,给我们一人发了一本,说万一出现非常之变,便以此密码相互联络。芝贵蒙干爹信任,也被赏了一本密码。”
“还记得联络时间么?”袁世凯又问。
“记得,每日下午七点整联络。”段芝贵说道。
袁世凯说道:“你这就去电报局,时间一到,就用电报与那些人联络,探探口风,看看他们的意思。”
“干爹放心,芝贵这就去联络。其实干爹不必如此小心,旗人夺权以来,大伙都憋着口气,没人想把兵权交给旗人。”段芝贵唠叨几句,急忙告辞离去。
袁世凯又踱了几步,对杨度说道:“皙子,有劳你跑一趟,去苏南找一找张季直,咱们既然要督促朝廷立宪,就离不开这些立宪急先锋。”
张季直就是著名的清末状元实业家张謇,当年曾与袁世凯共事,并做过袁世凯的老师,虽然两人曾因政见不同而十多年不相往来,但自从袁世凯总督北洋倡导新政以来,张謇主动写信与袁世凯言归于好,由于多次上京陈情,现在的张謇已成了东南数省立宪派的领军人物,也曾对袁世凯寄予厚望。
杨度说道:“袁公客气了,只要能让朝廷立宪,别说是去趟苏南,就是叫杨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杨度说走就走,片刻之后,这书房里就只剩下了袁世凯与袁克定。
“克定,你这就去一趟租界工部局,英国公使朱尔典的联络员就在那里,你去之后,告诉他,就说朱尔典先生的建议我接受了,也希望他能信守承br />袁世凯摆了摆手,说道:“不要问那么多,快去快回。另外,把那些逃到租界的袁幕佐僚都召来,好好议一议这天下的大局。”
袁克定走后,袁世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那扇双层玻璃的窗户,冷风迎面而来,让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天冷了,又要下雪了。”
望着那天上的阴霾,袁世凯淡淡一笑,目光转到街上,两个行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两天刚下过雪,街上积雪很厚,行人不多。一辆马车过去,两个行人走到街口停了下来,正面朝向袁世凯站着的那扇窗户,袁世凯可以很清楚的看清两人打扮。
其中一个高个儿,穿了件长衫,外头罩着小袄,头上戴着顶暖帽,打扮很像秀才,另一个矮个儿却是一身短打,头上没戴帽子,只将辫子盘了起来,一副苦力打扮。
此时,那两人正在向左右张望,抬头也看见了窗户后的袁世凯。
“那个胖子在看着咱们呢。”矮个子对高个子说道。
“隔着这么远,他听不见咱们说话,别理他。”高个子说道,不过到底还是拉着矮个子转过身去。
“我看这英国租界不错,商业繁荣,各大洋行都在这里开分行,干脆咱们就在这里设立情报站好了。”矮个子说道。
“日租界也不错,三教九流很多,适合开展工作。”高个子不同意对方的看法。
“这样吧,咱们干脆一个到日租界去,一个留在英租界,建立两个联络点。”矮个子提议道。
“这样似有不妥啊,咱们从武汉一路沿着京汉线过来,可从来没有分头行动过,哪怕在火车上也是同坐一节车厢的,万一有个闪失,没有照应啊。”
“你们秀才胆子就是小。这样吧,拍个电报给总司令,看看他怎么安排。”
“这叫谨慎。也好,再过两天就是规定的联络日子,到时候就拍个电报回去,看看总司令怎么说。另外,记住了,从现在起,咱们的代号就定下来了,我是‘铁桥’,你是‘桃树’,平时活动的时候用本名,拍电报的时候用代号,落款上加个‘龚’姓。”
两人小声嘀咕几句,转回身又朝那窗户望了一眼,随即顺着街边向东走去,其中一人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了看窗户,却见窗户后那人正在关窗户,于是自言自语道:“奇怪,那个胖子看着咋那么眼熟?好象在报纸还是照片上见过。”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很快就与同伴消失在街道尽头。
就这样,两个共和军的情报员错过了与袁世凯认识的机会。
当然,袁世凯愿不愿意认识他们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