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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眼皮轻松的睁着直视天花板,阳光温柔的布满一室,颊畔还有清爽的秋风轻拂,他就知道他完了,转头看一眼枕边的闹钟,指针告诉他直觉完全正确,他迟到了。

    “奶奶——”他怒火中烧地高喊,一骨碌翻身跃到地板上,抓起椅背上的制服胡乱套上头,火速冲进于是洗漱,拼命抚平镜子里东翘西扁的刺蜻头,几次不成功,放弃整发,将衣摆扎进裤头,抓起书包冲到楼下厨房。

    暗沉的老木桌椅旁,老人慢条斯理吃着米粥,瞟了他一眼:“小子急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迟到。”“你知道我会迟到还不叫醒我?”边抱怨一边检视今天的早餐内容。

    “我迟早会死,能叫你到哪一年?把闹钟放远一点,吃了亏才会学乖。”他置若罔闻,注意力在那些陶碗里的酱菜,哀叫:“不是吧?又是粥?来不及了,有没有别的可以带走的?”“馒头。”老头下巴示意电饭锅的方向。

    馒头?暗地飘骂,还是抓了个白馒头就嘴咬了一口,经过老人身边,不忘踹了一下那只目中无人的神经狗。

    老人怒举起拐杖“臭小子,不踢他你不舒服,给我滚回来”他得意的笑,不到一分钟已经骑着破脚踏车飞驰在屋外的柏油路上,老人的斥骂和泥巴疯狂的吠叫已经随风远扬,手里的馒头三两下就下肚,还是觉得饿。他不算矮,暑假连个月已经拔到了一米七八,但如果长期跟着他奶奶吃那些长寿素食,他不能期盼自己有傲人的胸肌。

    其实对他而言,身形清瘦问题并不算打,坏就坏在他的长相,尤其是那些眼睛,他奶奶只一次说过:“男人生这副女人眼,以后有的苦头吃!”他像他过世的母亲,深描的双眼皮下,眼形大如杏仁,睫毛浓密,配上不够粗犷的嘴鼻,雄性特质荡然无存,他好几次得板起脸才能阻止那位以成为上流名媛为大志的班花张若芸试图替他上粒,张若芸信心满满对他保证:“包你变成美型男一枚。”他幽默感不够,毫不考虑就把一头柔软层次给剪了,恒久保持参差的五分头。为了淡化那双眼睛的阴柔感,总是半垂着眼走路,见人仅释出三分笑,表情不多,久而久之,真有那么点高深莫测的味道。

    “可是我还是他妈的饿。”他不禁讥讽出粗话,转个大弯,在人烟稀少的省道行进。

    群华高中位于镇外两公里的校外,通常在看到警卫处前,他就会提早弯进一条隐秘的山径,骑到颠簸处才牵车步行。

    深秋已降,风一波波往身上扫,脚下落叶宪章作响,草木的气息一钻进体内,所有的紧张便慢慢被淡化了。

    他脚程比平时略快,左转右拐不久,见到前方一从野牡丹,就是路径中段了,不经意一瞥,树缝间似乎有一抹白色,不太自然的摇晃,很快消失在视线死角。

    他兴起了好奇,扛起车子小跑追过去,开阔的四周却一片树海,没有不寻常的现象。他在拐进下一个弯道,树林间又捕捉到那片白,隔着十公分,忽隐忽现,他追上去,终于在曲折的小径变直后,得到了答案,一个穿着白底花裙的女子在独行,似乎也在赶路。

    虽然大为错愕,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前方的女子听见了碎叶声,戒备的回首张望,隔再远,他都不会错认那位女子就是程如兰,经常容易受惊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头顶冒出个大大问好。

    两人越发靠近,他心中的疑团就越滚越大。这个难以预测的女人,冷不防就失去一是,害他被班上同学嘲讽了好几天,却又百口莫辩。谁会相信他的描述?都说他艳福不浅。不知道他连做了三天的怪梦,梦见程如兰昏死以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大家直指他是凶手,自此以后,他自动和程如兰保持相当的距离。

    他盯着她,她的眼珠比一般人浅,但此刻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一个月前的异象难道是他的眼花?不可能?他是班上唯一一个上了高三仍保持1。2视力的奇葩。那日他近距离和她相视,她的眼瞳根本就是真空的,却饭活人该有的神采。

    他理不出个头绪,胸口总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怪。

    “安曦,不是快迟到了吗?”程如兰笑得勉强,试图摆出的老师姿态掩饰不了被撞见的尴尬。

    “老师,怎么在这里?”他答非所问,注意力放在她的高跟鞋。她纤白的小腿上都是草屑和泥巴,昨晚下过一场雨,草木中含有大量的水分,她何必挑这时段踏青?而且是在这种只有挖笋老农才会涉足的地方。

    “这里很好啊,我喜欢散步。”这是他第一次碰上说谎很糟的成年人。她的脸颊染上一小片红晕,垂着手佯装观察身边的植物,两手在背后绞成一团。

    一阵安静,觉察到他的不信任的目光,她站直了,抚了抚耳际的发丝,羞涩的说道:“其实我不喜欢走大门,路上没什么树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进门,老觉得许多人在盯着我瞧,我很不习惯。那天看你走这条路,我想应该不太有人发现,所以走了一次,没想到这里的景色还不错,就是虫子多了点”她忽然打住,认真的问:“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老盯着我看吗?”这又是他头一次碰上这么轻易将心事和盘托出的成年人,哪像他奶奶,无论耍任何招都别想敲开她那张满口假牙的嘴说出他亲生父亲的去处。

    他扬扬手“没什么啦,大概看你漂亮!”“哦?”她歪歪脑袋,摸摸脸蛋,面露失望“是这样的吗?”虽然他顺口胡诌的一个理由出来,但是她的反应也未免和一般女人差不多,难道她渴望听到他直言“所有人爱看你因为你可能被车撞坏脑袋”吗?

    诚如兰临危受命街上毕业班,显见消防队她的专业能力的肯定,但是这个肯定不久便在学生尝鲜的热潮渐渐消退后,暴露出诸多的疑点。

    比方说,程如兰谦和又礼貌,说话的分贝从未高过正常人的平均值,难以制造恐吓的效果,加上她的价值观异于一般执教老师,学生常有的不良作为很难激怒她,所以这个班的风纪秩序前几周下来敬陪末作,班上一不小心就处于乱哄哄的场面,从走廊经过这个班,总能听到风纪股长李名惠的尖叫声夹杂嬉笑怒骂中。

    此外,程如兰的课堂表现平平,内容不精彩,多半是照本宣科,她的音质青嫩,声线又多保持固定的频率,上课不到二十分钟全班阵亡一般,睡得不省人事。

    再者,最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程如兰时常以不注意,就陷入了心不在焉的初审状态,有时在批改作业,有时则是在书写板书的时,有时在和学生对话中,总之她的断电现象无时不刻的发生,学生相继心生古怪,满腹狐疑,但她太温和了,像只无害的驯鹿,发呆的神情又称得上可爱,这一点倒是无人苛责。

    然而,重点是,从前的程如兰哪里去了?

    这一点不是粉饰太平就能过去的,于是,她成了教务主任常召见的对象,据李明惠的线报,诚如兰在教务主任的面前姿态故我,答话慢半拍,也不据理力争,表现不但离伶牙俐齿有一段距离,偶尔还会冒出个令主任傻眼的回答,让主任事后一张红脸像暴开的西红柿。

    事情加油添醋传开后,她无视上级压力的随行反倒令那些对她能力有质疑的同学另眼相看,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学生开始巧妙的替她护航;既然班导如次另类,他们只好自立救济,免得程如兰学期结束后因不适遭校方免职。

    “对了对了,不必管那些白痴,老师,你想走大门就走大门,这里蚊子多,会把你的脸叮成猪头的。”“我可以喷防蚊水,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看我。”不等他说完,她旋身继续向前走,不知是没有意识到,抑或是不介意他的粗言,没有显露被冒犯的不悦。

    他发呆了一下,接着懊恼起来;他的私人领地被迫和他人分享,而且不必经过他的统一,就得拱手欢迎,这是他的运气吧?

    到了塌口,她想到了什么,不自在的提起“对了,安曦,你不会告诉别人我不走大门的事吧?”“不会!”怔了两秒,他立即一脸诚挚“这是老师的秘密阿!”她露出了满意的笑,蹑手蹑脚的跨过塌口,拍掉腿上的粘物,从手提包拿出一把伞,撑开后,绕过树干小时在他视线中。女人爱美真不怕麻烦,随时记得遮阳,难怪她比印象中更白皙了些。

    摇摇头,抿着一线的唇角轻泄得意。

    秘密阿!又是一个不请自来的秘密,把这些秘密关在脑子里有什么用呢?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也许以后不必再背那些拗口的古文,也不必再考小考,搞不好无聊的周会也可免了只是,如今程如兰的思维异于常人,若他有所要求,她搞得懂他的暗示吗?

    他搓搓鼻梁,忍不住怀疑起来。

    程如兰伸出食指,在台面是轻轻一按,指腹随即沾满了薄薄的灰尘。梳妆台上迭堆的彩妆品,成列的香水,散放的发饰耳环,已经有一段时间乏人问津,依照她现在的习惯,恐怕还要冷落它们一段时间了。

    现在她开始苦恼,几分钟前,她随意从衣柜取了见最不惹眼的洋装换上,脸上轻抹一层乳液,以她感到最自在的模样走到了客厅,意外的,接受到家人的异样的眼光,尤其是程母,欲言又止了一番,才开口:“小兰啊,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整装一下。

    她知道为人母的想法,但说不出个好理由,净是笑得歉然。程父将报纸搁在一边,善解人意的解围:“有什么关系?自然就好。维亮不是外人,不会在意这些的”维良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本来应该如期举行订婚礼。

    “妈,别老啰嗦小兰,我那件西装改好了没?”这是程如兰的大哥,对她眨眨眼,和父亲同声同气的他,表达的是同样的无声语言——没关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经过医院那段生死交关的历程,他们极为珍惜“乍看”完好无恙的小妹平安回归从前的生活,纵使她变得记性差了点,动作慢了点,习惯怪了点,脾气也好得多,也无损于她是程家小女儿的事实,更何况医师叮嘱过,这么严重的撞击,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他们一点也不介意。

    但是她相当的介意,而且浑身不自在,所以草草用完早餐,她又回房,对着一室陌生却必须努力熟悉的一景一物枯坐。接下来,她该思量如何面对即将来访的沈维良,这又是一个难题。

    怔了半天,随意旋开一只橘色唇膏,对镜抹上唇瓣,忽然怔怔看着镜中那张脸,十指自额头两腮,慢慢摸索下来,下滑到胸口、腰际、打住,喃喃自语起来:“原来他喜欢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还有这样的心,我怎么都不知道?打扮?他也喜欢女人打扮的漂漂亮亮?我是傻子,什么都看不清,反应慢半拍”她咬着唇,猛然抓着脑袋自责。“但是他不应该,不应该”拳头锤击台面,禁不住嘤嘤啜泣,泪水蔓延了两只手掌,瞬间又止声“不能哭,不能哭,一切都过去了,哭也没用”她深吸一口长气,抑制奔腾不已的悔恨。她不能无端失控,上次就让那个行事特异的安曦给撞见她失态的样子,他看起来大而化之,没问些什么,但绝非无心眼,这段时间她一定得撑住。不过有时候真难防范,比方说那只其貌不扬的老狗,竟然一眼看穿她,当场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不支昏倒,成了一桩笑话。对了,狗,得多注意狗!幸好程家没养狗,她可不能三不五时昏倒让人生疑。

    “小兰,维亮来了,现在方便吗?”程母将轻掩着的门推开了,探头问道:“啊?方便,我现在没事。”她从座椅上局促的站起来,背抵着梳妆台。

    昨晚沈维良来电告知今天将来拜访事,她已入睡,没有亲自接听。今早被知会后,她开始坐立难安,和前两次见面相较,并没有渐入佳境,反而更加惶惶不安。到底该如何面对他?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她甚至无法想象,因为一旦进入想象空间,就会引发心痛,一心痛必然导致失常,一失常绝对吓坏一干人等。

    “如兰?”沈维亮不知何时已走进她,困惑的抬起她下巴,一脸忧心“你哭过啦?”手指掠过她脸上的一方湿痕,她吓得倒退一大步,避开他的抚触。

    沈维亮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显得很突兀,但程如兰过于生分的举措让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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