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长方型的会议桌旁已坐满了各方相关的与会人士,从主位的永亿总经理,到两旁的协理、专员及秘书,不下十数个男男女女环绕的空间里,竟鸦雀无声,空气滞闷得令人坐立难安。
头发花白的总经理看了一下表,瞟了一眼身旁的空位,精锐的眼神采向斜对角的苏-衣,不动声色地问道:“苏秘书,副总不知道九点要开会吗?”
她连忙起立,承受著十几对异样及好奇的眼神,嗫嚅地道:“昨天我已经提醒过他了,刚刚也打了几通电话,但家里电话没人接、手机也没开,我联络不到他。”
总经理点点头,闭目沉思了一会,忽然抬起头,示意吴秘书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向众人朗声道:“不用等了,会议开始。”
吴秘书直接走近苏-衣,弯腰附耳道:“你出来一下。”
在会议室外,吴秘书凝肃的看着她,低声斥责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副总的行踪一定要掌握好,你有责任提醒他每天的行程!像现在,会议开始前你才想到要找人,是不是太慢了?”
“我昨晚下班前才提醒过他——”她又不是他的保母。
“你平时是怎么跟他相处的?你得想办法掌握他的去向啊!最起码,他也该接听你的电话,这样有任何异动才能及时告之。外宾十点半就要到了,今天他是主角,现在竟然演出失踪的戏码,老董怪罪下来,你承担得起吗?”
这话听来仿佛她要负起大部份责任似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言若涛随性所至的个性吗?她总不能一直守在他家门口吧!
“那——现在该怎么办?”她低下头,充满了无力感。
吴秘书垂目思虑良久,喃喃自语著“这个案子是他亲自负责的,若不出面礼数上说不过去,对并购案也一定有些影响——”她柳眉一抬,看向苏-衣。“依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肯定还在住处,必然是昨晚熬夜和美国的旧同僚联系研究上的事,今天才会耽搁了——”
“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赶紧到他住处那里,想办法把他挖起来,如果他没来,你回来也没意义了,听懂了吗?”吴秘书语调如常,语意却令人惊异。
这不是主子犯事,小的砍头吗?她是走了什么运,竟会跟上这样的主子!
“怎样,去是不是?”吴秘书催问著,神情可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去!当然去!”她惶恐的猛点头。
她再次暗暗发誓,她离开永亿的那天,就是言若涛被狠扁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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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员通完话后,看了一眼苏-衣的证件,然后说道:“他在,你直接上去吧。”
这家伙!果真在住处窝著!
通过了层层关卡,她终于站在有过一面之缘的雕花金属门外,手摁著电铃十秒不放。
没有人理她!
她不加思索的再摁个十秒,就在电铃快要著火时,才有人姗姗来迟的打开这道厚重的门。
紧接著,一颗美丽的女性头颅探了出来,眨著迷离惺忪的眼,打了个呵欠后道:“急什么!他就快洗好澡了,我都快被你跟管理员烦死了,想多睡会儿都不行!”说完便扭著一折即断的纤腰走了进去。
她目瞪口呆的踏进大门,看着那道美丽纤长的背影走进上次她待过的那间浴室里。
突然,一把无明火从心底燃起——难怪他急著要她去买那样东西,原来他一整晚都待在温柔乡里,连公司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且,他还换了对象!
她义愤填膺的站在客厅,努力调理不甚顺畅的呼吸,不断的伸握十指,忖度著该用怎样的语气跟措词,才能显出急迫性又不致泄露出她的火气。
这真不是人干的差事!她揪紧领口,惊异的发现眼眶中转著泪花,她这是在干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她也不是他老娘,她又何必为此气急攻心!
“哈-!”女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小秘书,我先走了,待会他出来帮我跟他说一声,我还是去公司一趟好了,晚点再call他,谢了!”女人迈著宛如模特儿的步伐款摆著走出大门。
他到底是从哪里搜罗来这些美女的?这也算是种本领吧!
已经九点半了,他到底要洗到什么时候才甘心?
她忍不住走向他紧掩的房门口,紧握拳头,默数了三下,用力挥击在门板上数次——她一定是昏头了,这不是她家的塑板门,而是货真价实的桧木门!泛红的指节在发出阵阵地抗议,她禁不住暗暗呼痛。
门霍地开了,她将发痛的手藏在背后,脸上的怒火却因来不及藏起,以致她的笑脸线条僵化,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我听到了,你不必这么费力敲,洗澡总是要花点时间的。”
他的湿发兀自滴著水,身上随意披了件浴袍,敞开的胸肌也是濡湿的,身后的地板有一排的湿脚印,看来她还真的将他从浴室给“挖”出来了。
“你——你的朋友说她先走了,晚些再找你。”她费力的保持平静的语调。
他冷冷的眼神掠过她的脸庞,迳自缓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艾维亚矿泉水,对著喉咙直灌了半瓶,然后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一本瞧不出名堂的科技原文专刊,慢条靳理的翻阅起来。
“副总,该到公司开会了,十点半新加坡的券商就会到了,我们得走了。”
她的音调已难持平,身后的十指也成握拳状态。
“急什么!这里到公司十分钟不到,况且还有协理在不是吗?”他脸也不抬的说。
她感到一阵愕然,他根本就没把今天这件事放在眼里!当然,她这个小秘书能否回去交差也绝非他所会关心的事,他连一句话也懒得说了,就这么把她晾在一旁,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副总,总经理已经不高兴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她的嗓音轻颤,在尽最后一分努力。
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视线不离手中的刊物。
“副总——”她微弱的再唤一声。
他这个皇帝是吃了秤陀铁了心了,不再理会一旁急得跳脚的太监,那她怎么办呢?他有无数家业可以挥霍,她却得战战兢兢还不见得讨得了好,她的未来为什么总是操纵在别人的喜怒哀乐里,她什么时候才能挣-这些无形的网,飞到自由的国度去?
她拥有的并不多,想要的也很简单,可她努力了很多年,却还是只能不断的短暂栖息在不属于她的枝头,作著难以企及的梦。
她松开了紧握的手指,在另一端拣了张单人椅背对著他坐下,沉静的望着落地窗外湛蓝无垠的天空。
外头艳阳高照呢!但她怎么只觉得凄惶呢?一群飞鸟掠过天际,带着她希冀的自由远去,此刻她却是哪儿也去不了啊!
下巴有著隐隐的酥痒,她手一触——一大片的湿意,她流泪了?
她急忙揩去面庞上交纵的泪痕,却总是擦不完,蓄积已久的泪意难以抵挡,她手边没有纸巾,只好直接用长袖去擦拭,右边湿透了,再换左边。她沉缓的呼吸著,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直到肩膀被一个力道扳过另一个方向,她的下颚被托起,泪眼迷蒙中看见了言若涛若有所思的容颜,她偏过脸,挣脱他的手指,再以手背拭去眼角的泪珠,低头俯视著地板。
“我不去开会,你这么难过?”他低头看着鼻头、眼眶都泛红的她。他的想像里绝对没有她哭泣的画面,她一向坚强自持。
“我得走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副总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吧,我得先把资料交给总经理,不能开天窗。”
她站起身,朝大门走去,他长臂一捞,攫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劲,她便又回到他跟前。
“苏-衣,你对我就这么不屑一顾?”他皱起眉头,对她的耐性已到极限。
她突然笑了起来,眼眶重新涌上湿意。“你怎么能在这样的早上问我这样的问题呢?你的女人才刚走,你就不能忍一忍吗?”
“你在吃醋?”他挑高浓眉。
她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不,我不预备吃任何人的醋,副总,你问错对象了。”
“你一定要我亲口说出我喜欢你,你才会明白吗?”他揽住她的腰贴近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她霎时惊诧——真是容易啊!他的喜欢这么容易就说出口,如果她是玩家,绝不介意和他来上一段露水姻缘,只是她不能,也没这个习惯。最重要的是,她无法将自己毫无顾忌的置放在众多女人之中,等事过境迁后,再面目模糊的被遗忘。
“我无福消受呢!”她说的是实话。“我很羡慕你,你的人生多数时间都能随心所欲、毫无顾忌,但我不能,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变成你。”
看着她依然在笑的脸,他却觉得她其实在哭,这个才是真实的她吗?
他扯动她的手臂,将她纳入怀中,紧紧环抱住她。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清楚的听到他的心快速的跳动著,那是她所不明白的情思,她从来就下预备坠入任何情网里,无论言若涛是否比别的男人更能撩逗她,她的心仍然只平缓的跳动著。她没有挣扎,因为他的怀抱让她感到安适,她一直缺乏一个坚毅的怀抱,能让她长期倚靠著。
就像每一次她好不容易得到安全感时一样,这一次依然短暂——她手袋里的手机响了!
“别接!”他收紧臂膀,流连在她如朝阳般的气味里。
她犹疑了一下,那一遍逼的催促铃声却将她平稳的心律全都打乱了——她不该将萧邦的“赋别曲”下载成手机铃声的,因为再怎么柔美的旋律,诉说的都是离别啊。
她勉强推开他,拿出手机接听。
原本垂敛的眸子陡地睁圆,她仓皇的转动眼珠,只说了句“我马上回去!”接著脸色一变,将手机放回,抬起头注视著他。
“我要走了!”公司的催促能让她如此紧张吗?
她不再犹豫,快速的走向门边,在玄关处缓下了脚步,然后回过头,投给他一个真实的微笑,不再拘谨、职业化。
“副总,你会回去吧?”她轻声地问。(谢谢支持*凤*鸣*轩*)
他著魔似的点了头,她的眼里有某样东西使他软化。
“那——再见了!”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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