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双臂紧紧锁住醒冬的脖子,胸膛贴着醒冬的胸膛,从醒冬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气,蒸红了他原本苍白的脸庞。
“醒冬哥哥。”宁昭阳脸埋在醒冬的脖颈上,轻轻唤道。
“嗯?”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傻瓜,我不喜欢你,喜欢谁?”醒冬只当他又在撒娇。
宁昭阳笑了笑,有些羞涩地咬住嘴唇,脸庞随着奔跑摩擦着醒冬的耳朵,醒冬这里最敏感,哈地一笑缩了缩脖颈:“别闹,昭阳,你知道我怕痒。”
“哦。”宁昭阳此刻乖得像小绵羊。
醒冬抱着宁昭阳回到自己住的院落,蓝儿来应门,看见他们两个的狼狈样,二话不说先吩咐下去烧洗澡水,找了换洗衣裳,然后才开始骂醒冬。
“大少爷小少爷同时失踪,这是多大的事儿?中午一块儿出去玩的,其他人都回来了,就你们没回来,连一声知会都没有,亏得红玉聪明,这事没有捅到老太太夫人那边去,也亏得今儿老太太夫人没有叫你们过去一起吃晚饭,否则的话,这宁府不得为找你们两个闹翻天了?小少爷不懂事也就罢了,太少爷你也跟着胡闹!你是怎么答应老爷的?说你会好好照顾小少爷,管教小少爷,怎么今儿你倒跟着让人不省心呢?”一直把醒冬骂到臭头。
“呼,醒冬哥哥,蓝儿姐姐近两年来越来越厉害了呢!居然敢这样骂你!都是你人太好,才让下人都骑上头了!”宁昭阳吐着舌头道。
“她也是关心咱们,是我的错,她该骂。”醒冬想想今天的事情,的确有些后怕。他和宁昭阳上了绿崖,放完风筝天色果然暗了,宁昭阳吵着不肯回家,非要在山上看星星,醒冬因为刚跟他和好,便想顺着他让他开心点儿,于是没有坚持马山下山。结果星星看了没多久,就下起雨来,无奈之下冒雨下山,山路湿滑,一路上不知有多危险。蓝儿骂得没错,他的确不该做出这种让人担忧的事情来。今天幸好没出什么事,真的出事了,他怎么向待他恩重如山的大老爷交代?
“洗澡水好了。”蓝儿进来告诉他们“一时匆促来不及烧很多水,要不小少爷跟大少爷一起洗?”
“也好。”醒冬爽快地道。分两次洗,只怕有人会着凉“昭阳,来,快点儿洗完上床睡觉,不要着凉了。”
醒冬和宁昭阳走进洗澡房,宁昭阳有些扭捏,他以前虽然常常留宿在这里,但从没跟醒冬一起洗过澡,觉得有些别扭。
醒冬三下两下便将衣物脱了个精光,看见宁昭阳却只脱了上身,两只眼睛滴溜溜直对着他的下身看。
“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这么白?”不光白,还很奇怪呢!一直盯着同一个地方看,还皱着眉头,醒冬开玩笑地道:“看什么看?难道你我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吗?快来。”
他率先跳进澡桶里,宁昭阳慢吞吞地脱了衣服,穿着内裤进来,醒冬笑着要去扯他的裤子,被他紧紧护住不放“我要穿着洗。”
“你还真奇怪呢!”醒冬说着,也不在意“过来,大哥给你搓背。”
宁昭阳趴在桶上,醒冬的力道不大不小,搓得他舒服地眯起眼睛。然后,他突然问了句奇怪的话:“醒冬哥哥,男人的那里是不是都一样呢?”
醒冬有些失笑,只当他看到他的那个后又产生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宁昭阳有很多怪念头根本无法用常人的方式去衡量,醒冬已经习惯了。“这个嘛,应该是有大有小吧,就像我,我肯定是比你的大喽!你急什么,等你长大了,就跟醒冬哥哥的一样了!”
“这样啊。”宁昭阳的眉头松开来,好心情归来“醒冬哥哥,我给你搓背。”
“你行吗?”醒冬嘴里虽这么说着,人已经趴在了桶缘上,宁昭阳一边努力地搓啊搓,一边还不停地问: “舒服吗?舒服吗?”
“舒服。”
“那,我以后都给你搓背好不好?一辈子都给醒冬哥哥搓背好不好?”
“那我可担当不起哦!”醒冬捏了一下他的鼻尖,哈哈大笑。
“醒冬哥哥,你以后不要理会晴雨好不好?”
“为什么?”
“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看着你的眼神好讨厌!”
“我不觉得啊。”
“”“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会与她保持距离,但是不理会人家总是不对的,她又没有得罪我,是不是?”
“”“昭阳,你要讲道理。”
“那好吧!不可以跟她说太多的话。”
“昭阳,你长大后绝对是个大醋坛呢!啊,错了,现在就是了,你未来的娘子可是要辛苦喽!”
“你说什么?”宁昭阳将毛巾砸在醒冬头上,醒冬放声大笑。
热气腾腾的洗澡水,蒸腾着醒冬和宁昭阳的单纯快乐。那时的醒冬,那时的宁昭阳,青青少年,无忧无虑,
纵是情窦初开,也是懵懵懂懂。
* * * * * * * *
“昭阳!你为什么欺负昭德和昭义?”
“不过是脱了他们的裤子,算得上欺负吗?有没有搞错,他们都比我大耶!”
“知道他们都比你大,他们都是你的兄长,就要尊敬他们,为什么”
“我说他们都比我大不是那个大的意思,是那个大的意思啦!”
“你在说些什么?”
“啊呀,跟你说你也不懂,算了算了。”宁昭阳不耐烦地离开醒冬,讨厌,正烦着呢,不想听醒冬唠叨。
奇怪,为什么其他人都跟他不一样呢?八岁的宁昭阳很认真地烦恼着。
* * * * * * * *
“醒冬哥哥,醒冬哥哥!”十岁的宁昭阳飞奔过庭院,冲出大门,一下扑到正要上马的醒冬身上,紧紧抱住他。“你又要偷偷溜走!坏蛋!坏蛋!坏蛋!又不跟我说一声就偷偷走掉,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他气得拳打脚踢,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醒冬叹息了一声。十五岁的醒冬已经出落得魁梧挺拔,俊朗的脸庞褪去稚气后,变得坚毅迷人。而十岁的昭阳却依然矮矮胖胖的,跟醒冬十岁时差远了。
“你就是每次都这样,我才不敢告诉你啊!我跟三老爷学做生意,难免要出远门,不然怎么长见识学东西呢!昭阳乖,别闹了好不好,这么多人看着多难为情,嗯?我会常给你写信,你要给我回信,别让我担心你,好吗?”
“你不要再跟三伯父出去好不好?为什么要跟三伯父学做生意?为什么不能一直留在家里陪我?”
“昭阳”醒冬不知如何跟他解释,他不可能陪伴他一辈子,没有长大的醒冬可以,但十五岁的醒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陪伴在他的身边,十五岁的醒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十五岁的醒冬已经没有权力再无忧无虑懵懵懂懂过日子了。
只是,让他如何跟宁昭阳解释?
他每出一次远门,宁昭阳就要跟他哭闹一阵,让他每次都走得满心愧疚;他每出一次远门,宁昭阳就要跟他怄气许久,让他走得牵肠挂肚。到后来,醒冬都不敢再告诉他何时要出远门,但是如果不幸让宁昭阳知道的话,就会出现上面的场景,宁昭阳是不管场合不管旁人眼光的,他虽听醒冬的话,但只有这一件事情上,他死也不依从,无论醒冬如何好言相劝,他就是不肯罢休。
“我要跟你一起去!”宁昭阳每次都说这句话。
“昭阳,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那样的话,我出海后就不回来了!”醒冬每次也只能祭出这个法宝。
“呜呜呜,醒冬最讨厌了!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理你了!”
宁昭阳到最后都是站在门口哭着目送醒冬离去,而醒冬每次都是在马背上频频回首离他而去。
“他们兄弟俩感情太好,好得让人”大夫人担忧地对老太太如此叹道。
“他们从小在一起,昭阳只有醒冬一个哥哥,感情好一点儿有什么错?”老太太不以为然。
“只是,我怕昭阳再这样下去”大夫人吞吞吐吐。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送昭阳去京城老爷那里念书,他的程度在这里已经没有先生可以教他了,这件事情我跟老爷商量过,老爷也是赞同的。”
老太太发怒了“跟观砚商量过!好啊,都瞒着我,知道我最喜欢这个孙子,知道我没几年好活了,你们还要将他从我身边带走,你们都安的什么心?”
于是这件事情便作罢了。
* * * * * * * *
当醒冬回来时,昭阳还是每日黏着醒冬,在醒冬走时还是哭闹不休,大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暗自叹息。
一年后,宁昭阳十一岁。老太太在睡梦中安祥地走了。
大老爷二老爷从京城赶回来奔丧,三老爷和醒冬在海外,半年后回来时,宁昭阳已经被大老爷带去京城。这一次,醒冬没有见着昭阳,再度离家时,也没有昭阳的哭闹怄气,再也没有昭阳站在门口哭着目送他离去,但醒冬还是习惯地在马背上回头望去,发觉门口站着哭泣的昭阳只是他的幻觉时,他的心里感到了深切的失落。
跑了两年海上商运之后,醒冬不再出海,因为三老爷莫名失踪,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京城,宁家的生意、宁府的维持无人能接,醒冬只能回来一肩揽下。
十七岁的醒冬肩挑大任,纵然有宁府的背景,但商场上又有多少人肯服这十七岁的小子?又有多少人想要借机打垮宁府?十七岁的醒冬又是经历了多少艰辛才稳住了宁家的生意,又是经历了多少磨练方才让旁人对他刮目相看、方才让旁人见到他时真心地称呼他一声“宁少爷”?
而这一段时间,从十七岁到二十岁里,醒冬的成长变化,身边都没有宁昭阳的陪伴,甚至,他几乎快要被艰辛的责任折磨得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个男孩,在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拿杯子砸了他的脑袋,骄傲地命令他,他说什么他都要乖乖听着,他叫他做什么他都要乖乖去做;他都快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个男孩,站在漫天烟花下,教他如何说贺辞去讨红包;他都快忘记了,曾经有一个男孩,因为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而哭得稀里哗啦;他都快忘记了,曾
经有一个男孩,一边给他搓着背,一边对他说:我以后都给你搓背好不好?一辈子都给醒冬哥哥搓背好不好?他都快忘记了,那个站在门口哭肿了双眼叫着一辈子都不要再理睬他的男孩,他真的都快忘记了,他以为他都忘记了。
直到他重遇宁昭阳,在大学士府里红梅树下见到正仰头折枝的宁昭阳,那些以为忘却了的回忆却像洪水般涌进脑海里,让他张口不能言。
于是,宁昭阳察觉有人在旁,转过头来。
于是,笑容如同滴落宣纸的墨汁,层层晕开,由浅至狂。
他蓦然丢开那支红梅,朝他飞奔过来,却又突然在离他几米远处停住,脸上带着笑容歪着头望着他,唤道:
“醒冬哥哥!”
五岁的、八岁的、十岁的、十五岁的宁昭阳在醒冬面前重叠,叠成在眼前的这个美少年——盈盈唤着“醒冬哥哥”的宁昭阳。
经过了这么多年,始终在脑海里占踞盘旋的那个名字,终于经由醒冬干涩的喉咙散发了出来。
“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