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朦胧,星子稀微,夜色中绿叶也如漆墨,枝丫间洒下的银白光辉,细碎地映出大树下一对相偎的恋人。
“二公子”低暄的女声带着薄怨。“你每次离家,人家总是日夜的盼着你。”
“文妹,纵然孤身远在天涯,心中无时无刻不将文妹你紧挂于心。”月光下,一身修挺潇洒的少年,衣袂淡扬出尘,俊朗的丰采灿耀,笑容看似犹带少年的纯真,出口的声音却是稳健中带着率性的轻佻。
“二公子”少女娇羞地倚入他怀中,醉在这月色与甜蜜中。
俊逸的男子悠然地享受这佳人在怀的滋味;淡淡的少女馨香,柔柔的娇嗔之语,真是最好的气息与天籁,他爱极了。
“你曾说,对文文一见倾心,今后也只要文文常伴左右,是真的吗?”少女抬起螓首,一双美眸满含柔波地望着眼前的人。
“这需要怀疑吗?他执起佳人纤纤玉手放在唇边轻吻一笑。“自从见到文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花前月下的美景谁能相伴,唯有文妹你呀!”
“可是”轻抿着红唇,端秀的丽颜上有着疑惑。“为什么好多人说,你说的话十句中,有九句半是虚活,不可信赖,而且”
“文妹”他打断一唤,绽出魅惑的笑容,洁亮的齿搭配着诚挚的眼,明灿且耀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有太多的人喜欢以流言来恶意中伤,可是都抹灭不掉我对你的真心。”
“是吗?”美眸眨大,乌瞳有些闪烁。
“文妹,你信我吧!”大掌忙包住柔荑,用力强调。“看看这满地的落叶何其多,天下的负心汉纵然像这落叶一样多,我,陆丹风,都绝不会是那其中之一!”
看着那秋末时节,铺了一地的拓黄浇弃,眼前的俏佳人又再打量他一眼,忽而低首,额头垂靠至被握住的小手上。
“文妹你不要紧吧?”她的反应让陆丹风有些不解,随即发现对方双肩颤动。
再抬起的娇颜,唇角是藏不住的笑意。“传言可真是没说错,你陆二公子说话,向来有九句半是虚话最后半句是专门用来纺的”说着说着像再也忍不住般,笑不可抑地捧腹!
“文妹?”这这是怎么搞的?陆丹风愣住!他不过是对美人较没抵抗力,天性是稍稍多情了点,但这次可是真心地面对心上人,虽然表达的方式有些老套,可也不该是这种反应呀!
“还有呀,听说二公子发音也是厉害出名的,不但能够就地取景,而且时时有词,真是”见对方又是一副错愕的神情,凌文文再次噗哧掩唇。“对不起”随即转过身,再也不顾形象,大笑地蹲到地上去。
像应和般,身旁的草丛中也传出忍俊不禁的笑声。
至此,陆丹风可明白了,他没好气地切齿怒声吼出。“陆雨恬你给我出”
草丛中笑声一顿,随即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慢慢地踱出,圆润的双颊闪着苹果般的嫩红,一双细长的丹凤阳,让她小小的稚龄看来却别具—股秀意的气韵。
“叔叔。”冲着陆丹风,她甜甜一唤,完全绽开的笑容中,唇边的犬牙特别突出,也倍添机灵。
“丫头,深更半夜的,小孩子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干什么?”他挑着眉,勉力端起应付小孩的笑容,却依然可看出那在唇边抽搐的懊恼。
“爹叫我来找叔叔呀!”童颜看似无邪嘻笑,弯弯的眼敛去了那顽皮的诡意,倒与陆丹风那风流自许的灿烂一笑,有几分神似。
“大哥怎么知道我今晚回来?”离家大半年,日前的家书也不过提及近期内返家,怎么兄长能猜准他今夜回来。
“爹爹不知呀!”陆雨恬无辜摇头。“牙儿只是跟爹爹说,叔叔是爱在月儿圆圆亮亮,风儿吹的一阵一阵,还有虫子嗡嗡叫的时候,跟漂亮姐姐在大树下抱抱。”随即又天真的咧唇直笑,特别明显的犬牙说明她牙儿的乳名从何而来。
“哎呀!这小丫头就爱开玩笑,真是伤脑筋,伤脑筋!”陆丹风对着一旁投来探问眼神的凌文文尴尬地打哈哈。
“是真的呀,爹听了牙儿的话还看了夜色一眼,才告诉牙儿,今晚应可以到后山的大树下找叔叔,结果就看到了叔叔果然又在”
“牙、儿!”陆丹风咬牙打断,先朝美人缓缓一笑,再转身面对亲爱的小侄女,狰狞的微笑已带着警告。“小孩子不可以说谎话,说谎话会被神明惩罚,叔叔也不喜欢说谎的小孩喔。”
“说谎?”小雨恬很无事地用力摇头。“没有呀!去年有一个漂亮姐姐一定要嫁给叔叔,叔叔还叫我躲在大树旁的草丛里,等你打了手势,牙儿再跑出来抱着叔叔的大腿叫爹,结果那个漂亮姐姐很生气地打了叔叔一巴掌就没再出现了,叔叔还赞美我‘做的好’!”她得意洋洋地,还送陆丹风一脸“你怎么可以忘了”的埋怨之色。
“牙儿”一张铁青的脸,马上露出森寒的牙逼向她。“你可以闭嘴了!”
“可是”
“叫你闭嘴!”他一吼!“叔叔凶我”弯弯笑眼一瞬间眨大,委屈地瞅着陆丹风。“牙儿想叔叔很想才呜”她啜泣一声,两泡泪眼大有决堤之势!
“没有、没有,叔叔没有骂牙儿的意思,叔叔怎么舍得,乖,不哭喔。”向来见不得女孩子流泪的陆丹风,更何况是疼爱的小侄女,他可慌了,忙蹲下哄着。
“那”小嘴嘟起,哽咽道。“你都不笑”对美美的大姐姐就很会陪笑。
“好我笑、我笑小祖宗你别哭了”陆丹风挤出一张僵硬的笑脸,内心可呕极了。风尘仆仆地赶回,见到心上人正想好好地展现他那非凡的气度,竟被这鬼丫头杀出来破坏,最后还得卖笑陪罪,一股抓狂的冲动,让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叔叔”雨恬害怕地道。“你你笑的好好丑喔”话一出口,她马上捂着小嘴,知道不好了!
“丑!”我很“丑!””丑字瞬间像搏浪鼓似地在耳边回荡,陆丹风紧绷的理智当切断裂,黑色煞气窜上印堂!对一个自识采俊绝到无人可匹配的他而言,一剑穿心他可以捱受、致命毒葯他可以忍受、哪怕风流至死他都可以承受,唯有丑字沾身他不能接受“陆、雨、恬”
“二公子!”佳人娇柔的轻唤声适时镇住差点跳起来的他。
“是,文妹。”出于对美女的本能,他一转身,先绽出那魅力的招牌一笑,俊美的仪态永远衬着优雅的丰采。
“是雨恬小姐拉着我一起来此等二公子,结果文文一时兴起开二公子玩笑,还望二公子莫见怪。”
“文妹你言重了,小小笑言愚兄岂会如此无量。”纵然明知这个玩笑,绝对是身后那个边哭号边拿眼偷瞧的小家伙为祸最多,他还是展现了君子该有的风度。
“二公子果真是爽朗的明理之人。”她浅笑嫣然,又叫陆丹风失神地望着。“二公子一路奔波,文文不多打搅,先行一步了。”
“文”他想唤住转身离去的佳人,却还是徒然一叹。“唉,玩笑”难怪向来与他保持距离的凌文文,今夜会一反常态的主动靠近,甚至投怀送抱。
“去哪儿呀,牙儿!”他一把抓起蹑手蹑脚正要溜的小侄女。“
我我想先回去告诉大家说叔叔回庄的消息,让大家高兴。”陆雨恬领子被高高揪起,迎视着陆丹风那双等着算帐的眼,悬空的手脚缩起,乖得跟只小猫咪一样。
“不用了,有你雨恬小姐插手,庄里的人大概是等着看你回去禀告今夜这出戏的结果!”他笑得一脸霍霍磨牙状显然卯起来揍人的冲动很强。
“叔叔—一”猫咪似的小家伙马上甜腻腻撒娇一唤。
“叫爷爷也没用!小表你敢这样整我,今天看我怎么教训你—一”说着将手上的小家伙高高举起,作势要丢出去。
“哇叔叔—全天下最帅最俊的丹风叔叔—”
下一秒,陆雨恬马上又被揪到陆丹风眼前,一道剑眉抬着等她的下文。
小丫头会意的背起她常背的“颂德文。”“我的叔叔是全天下最俊最美的少侠,他有上品的仪态,最帅的身段,高超的剑术,还有像神仙一样的气质,经常路见不平,虽然很少拔刀相助,哇我还没说完?”在陆丹风又是高举的威胁中,她马上再挤出下文。
“因、因为每个人一见到他,就为他无人可敌的风采着迷,他很少真正出手,白衣少侠的正义之名就已响彻边关,等他真正出手,简直就是天下无敌,他是女孩子梦中的英雄,男孩子现实中的景仰,能有一个这么非凡的叔叔,牙儿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呼,终于把“我的叔叔”背完。
“是真心话?”陆丹风改将她抱到手臂上。
“牙儿以手上的星星纺!”她抬起右手腕内的一个星形胎记,用力说道。
陆丹风很满意地点头。“回去一字不漏的再给我到文妹面前讲一次。”
“不用啦,这些都是文文姐教的。”不然以她一个小娃儿哪编得出这种调呀。
“文妹教的?”陆丹风神情一亮。
“因为去年人家念的词叔叔不爱,庄内就属文文姐学识最好,所以就找她教我呀。”
“文妹会这么教你,难不成她也对我”想起那些词的内容,陆丹风不禁怀抱希望。
“文文姐起先还不愿意呢,后来娘说就当做功德,她才教我,还说,这是符合叔叔的程度和喜好了。”她一说完,就见到陆丹风沮丧垂首。
“功德程度还有喜好,唉!”这就是心目中佳人对他的看法。
“你这么喜欢文文姐呀?”不然怎么每提到凌文文就这样长吁短叹。
“我对文妹简直一见钟情!”
“才怪!”她板起小手指细数。“叔叔一见钟情的人可多了,像兰表姐还有她的妹妹,再来是跟我们有生意往来那个周叔叔的女儿、还有华山女侠连姐姐、然后邻村一个很漂亮王寡妇你也喜欢,对了,还有”
“吱!”陆丹风清清喉咙打断小丫头娓娓道来的风流事。“我说呀,再见就让我拜倒的可只有文妹。”
“这就更怪了,文文姐又不是这些人中最漂亮的!”
“可是她拥有一股神秘又独特的气质。”陆丹风着迷地道。
气质!老听叔叔爱在自己身上用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东西呀?陆雨恬一脸疑惑。“是不是文文姐都不讲自己的事,所以叔叔才觉得神秘?”
凌文文一年前来到陆家庄,当时伤重的她昏倒在边界一处河岸边,被经过的陆丹风所教,因无去处,便在陆家在安顿下来,能干且知书达礼的她很快便成为陆家夫人的好帮手,虽从不讲自己的来历,但和乐的个性很快便赢得全庄人的喜爱。
“跟你这小丫头讲你也不会懂。”光听她对神秘的解释,就知道是对牛弹琴,没有慧根。“总之,对文妹我大概是没指望了!”
“可是,我瞧文文姐其实挺喜欢叔叔的,不然干么每次庄里有人讲到叔叔,她都听得好专注,还有叔叔捎信回家时,她都假装闲聊的提起问一下你的近况还有回庄时间。”
“谁告诉你这些事的?”五、六岁的小丫头应还没这等细腻心思去注意这些。
“娘说的呀!”
“大嫂?”他又把小侄女举到眉眼相对的平视。“没骗叔叔?”
“以牙儿手上的星星纺!”她再次高举手腕上的星形胎记。
陆丹风再次满意点头,将脸颊撇向她。“来,香叔叔一下。”
小嘴凑上,用力亲了一下。
“乖,叔叔现在需要牙儿帮忙,牙儿帮不帮?”灿烂的微笑改用到小侄女身上。
“放心,牙儿一定会帮你。叔叔不要担心。”她拍胸保证。
“这一件事关系着叔叔幸福的未来!”嗯、文妹很疼牙儿,以小孩来攻陷她的心防应该有效。
“叔叔幸福的未来!”牙儿那双独特的丹凤眼弯弯笑起,让陆丹风闪过不好的预感“那就是接近救命的程度喽。好,换你!”她将手腕上的星行胎记横到他眼前。
“不需要吧!”该死。被这小丫头逮着机会,他可不好过了。
“需要!这可是救命的程度哟,你不愿牙儿就没办法帮你了!”她得意洋洋。
“小表,什么好处都让你占尽了!”他很不甘愿地在那小小星形胎记上亲了一下。
嘻,契约成立,又赚了一次机会“好!牙儿保证一定会救叔叔,叔叔不用担心!她很快乐地抱住亲爱叔叔的颈子。“但是,从现在起叔叔要当我三天的仆人而且还不可以有任何怨言,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的那种,包括当马让我骑,还有玩泥巴,任何毁了形象的事、都不能拒绝喔!”
她看不到陆丹风惨号的脸,但是小丫头诡计得逞的好笑声,可很准确地送入他耳中。
明空月色,往事已悠悠。
“师父师父”郡南王府的后花园里,童言的娇嫩嗓音不停地唤着坐在亭里的人。不待陆丹风回神,另一个柔悦的笑骂声已传来。
“雪儿,看看你,饼屑吃了你四师父一身,这哪像个过几天要当小新娘子的人。”坐在长椅上的陆丹风、只见三岁的鬼徒儿趴在他曲起的右膝上,一双乌亮大眼,滴溜溜地转着,边吃着饼还淌了他一膝的口水。
“四哥,你别介意,徒儿好像特别爱闹你,老爱赖在你身上吃东西。”白琼露拿着手绢像个慈母般地擦着徒儿的小脸。
“五无师无父”小千雪塞了满口饼,口齿不清地唤着。
“什么无师、无父的,你呀,以后吃东西不准说话。乖,别再吵你四师父了。”深知四哥那爱光鲜的性子,白琼露想抱起她。
“不不要人家要四师腐”她死趴着陆丹凤的膝盖,喊着漏风的音,不肯让白琼露抱走。
“哎呀,四哥,真是抱歉。”见她在挣扭中,又把咬在嘴里的饼泥黏到陆丹风身上,白琼露忙又拿着手绢四处擦。
“没关系的五妹,就让她待着好了。”陆丹风干脆抱起膝上的小家伙,让她制造脏乱的范围扩大到胸口。“过几天就是王爷和雪儿的婚事,府中一定有很多事要你打点,你去忙吧,雪儿我来照顾。”
“那就有劳四哥了。”白琼露柔颜一笑。
“五妹。”陆丹风忽又唤住转身离去的她,喟然道:“你待雪儿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如今王爷执意以复仇的方式立三岁的她为妃,你心中不好受吧!”
白琼露回首,深凝他半晌,柔声道:“不好受的又岂止五妹,还有另外四位宠她如父亲般的师父们,我是否也该问四哥,你的女儿要嫁了,婚礼的真相却是复仇,你心中是否也痛苦?”
痛苦?唇角扯出一个万般复杂的笑容,抱起怀中的小徒儿。迎视着那双黑亮的小眼珠,脑海里勾起的,却是那久远的记忆。曾经一双小小灵慧的凤眼,咧着唇边那明显的小犬牙,冲着他唤着叔叔直笑,而今
“什么都比不过失去来得痛苦,只要能看着我的徒儿、我的女儿成长,这样的难受不算什么,只要在她身边自然有机会助她脱离复仇的阴影,只求她别从我生命中消失,不要再从我生命中消失”蓦然地闭上眼,他将徒儿搂紧。
牙儿!无邪的童颜在最后的印象却是惊惶的哭喊,总是甜笑的声音,已随着被丢进火海的身躯转换成凄厉,当年陆家庄遭人侵袭放了把火,整座山庄顿成灰烬,震撼了边陲之地!
“四哥”对他异于平时的模样,白琼露无言默立。在郡南王府里,他们结义的手足间,彼此都很有默契地不触及痛苦的往事。
月色下,陆丹风缓缓睁开眼,平日的轻佻逸去,双眸尽是沈肃的毅然,低语的唇,像对着夜空和自己聊,幽声道:“这一次我不会让遗憾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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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明月如柳孤悬,洛阳近郊的一处冷泉,深水挂崖飞下,溅起烟茫水雾,水岸边,排开二十多名手执各类武器的汉子,守护溪岩上的主人。
当刺耳的来鸣声划空时,一群黑衣蒙面人疾奔而来。
“舵主!”对着高岩上的人,黑衣人中的为首之人恭敬回禀。
洁澈的月光映出岩上两具高挑的身躯,夜色中,一个头戴斗帽覆纱掩面的黄衣身形相当鲜明,身旁则伴着一名绿衣少女。
“东西呢?”绿衣少女扬声问道。
“这”领头的黑衣汉子略显踌躇。
见此,绿衣少女凛声问道:“韩尊信的人头呢?”
“因为有御前神捕插手,所以”
“任务失败!”绿衣少女瞬然沉下脸色。“你该知道组织的规矩,任务失败者,自断一臂,第二次若还未能戴罪立功者,死!”
随着绿衣少女的话,岸边的魁梧身影杀气渐起!
“翡、翡翠姑娘,属下不算失败,今次虽没能杀了韩尊信,但是已、已将密函夺回!”黑衣大汉下意识摸向已失去的臂膀,紧张的吞咽声清晰可闻,连身后的手下,面对岩上和周遭涌来的萧瑟寒气,都不禁一惊!
“有御前神捕在还能让你夺到密函!”黄衣覆面者首次开口,幽谈的声音,在月色下冷团,却也让人听明白了这黄衣覆纱下的人是个女子。“本舵主倒想知道,这一次阻碍任务的御前神捕是谁?追风神捕云天骄?”据消息看来,御前神捕中的四人,唯有此人在洛阳。
“是是观音神捕伍书翎!”
“伍书翎!哼!”黄在女子冷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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