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
一瞬间,她恨起自己和他的不同。
像是了解她的沮丧和担忧,他突然哼起奇怪的小调。
她愣了一下,心跳飞快。
她晓得这首小调,那是南方人的情歌。
她在他怀中迟疑的抬首,他嘴角噙着笑,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看着她,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
她蓦然红了脸,挣扎着要推开他,他却收紧了双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他的眼如子夜星辰般明亮,看得她心慌意乱的,只能红着脸垂下头。
夜里,帐中的那盆火熄了,在他怀中的她却不觉得冷。
那一夜,心中的孤寂莫名消逝无踪
朝阳升起,窗檐下的蛛网上,有着点点晶莹剔透反射着晨光的露珠。
他因刺眼的朝阳而睁眼,才发现怀中的人醒了。
她偎在他怀中,如同昨晚他抱着她从温泉回来时;因为衣湿了,所以他褪去两人的衣物,只在身上盖了厚厚的床被。
她似乎未察觉床被下的赤裸,只是看着远方从山巅升起的金阳,神色怔忡。
他没有动,维持着拥她入怀倚在床头的姿势,怕惊扰了她,也怕打碎这不堪轻触的平和。
晨光斜洒进屋内,从地上,渐渐移至床榻上;桌上茶具的阴影随着光阴的流逝逐渐缩短。
窗檐下的蛛网,渐渐干透,随风轻晃。
天,很蓝。
风,很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轻声开了口:“我作了一个梦。”
他一僵,保持沉默。
“我们是情人吗?”她问。
他不语,但放在她腰上的手却不自觉紧握。
“我们是敌人吗?”她又问。
他依然无声,只是铁青着脸。
她抬首,笔直的看着他,脸色死白“那不是梦,对不对?”
这一回,她不需要他回答也晓得答案是什么,所以她问完,就垂下了眼睫。
心口隐隐作痛
起风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
风扬起了她的发,衣裙在她脚踝处飘荡。
她又站在湖边发呆了。
远远的看着她,他胸口一阵紧缩。
那天起,她没再开口发问,可他知道她想起了更多,她的脸色一天白过一天,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她越来越像个幽魂。
有时候,他几乎以为她会突然消失不见,就像那段在京城里的日子,他总是听到她的声音,感觉到她的存在,可是一回头,她却不在那里。
那种不确定的感觉,教他惊恐。
所以他常常搜寻她的存在,确定她是存在的,但是看着她越形消瘦苍白的身形,他却忍不住开始暗暗咒骂起来。
天杀的,她实在太瘦了!
看着那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身影,他紧抿着唇,不自觉握紧了拳。
她的情况很不对劲,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身体时冷时热的,她动不动就昏迷过去,而且从两天前,她几乎没再吃过任何东西--
懊死,她必须吃东西,她一定得吃些东西,就算用逼的,他也会叫她吞下去!
“我不饿。”看着一桌满满的山珍野禽,她脸色苍白的说。
“我没问你饿不饿。”他一脸冷的道:“我不想看到有人饿死在这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吃不下。”
“吃下去!”他眼角抽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命令。
她一颤,垂首跪坐着,搁在裙上的小手紧握成拳。
屋子里,一片沉寂。
半晌,像是知道抗议无用,她终于拿起筷子,逼自己夹莱入口。
可是她才试着咀嚼两口,一股汹涌澎湃的恶心感就涌了上来,她忍不住伸手捂嘴,但那感觉还是无法消去,她终于受不了的跳了起来,跑到外面吐。
他脸色难看的咒骂了两句,火大的追了出去。
“该死的,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以手背掩着嘴,泪眼盈眶的瞪着他,气愤的道:“我忘记了,记得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吐,我只晓得我只要一看到食物,就会看见一片焦黑的黄土,闻到一股恶心的烧焦味,它们散不去!就像那些梦一样,散不去--”
他闻言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僵在当场。
“喔,对了,我错了,那不是梦,对不对?”泪水滑下双颊,她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那不是梦,是我的记忆,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们是敌人,而且我愚蠢的爱上了你”“够了!”他爆出一声低吼。“我为什么爱你,因为你爱我?不”她像是没听到他愤怒的喝止,只是眼神狂乱地抚着额摇摇头,尝试抓住那混乱的画面,呻吟出声“你恨我?对,你恨我。为什么?”
“我说够了!”他突地抓住她双臂。
双臂上的疼痛,终于唤回了她的神智,却没让她闭上嘴。
“够了?”她知道他在暴怒的边缘,她知道她应该闭上嘴,但她却停不下来。“够了?这不是你要的吗?你要我记得,不是吗?”
“现在我记得了,我记得你恨我。”她痛苦的看着他,颤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背叛我!
他想吼出这句,想伤害她就像她当年伤害他一样,可最终却只能怒瞪着泪流满面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我们是敌人吗?”她忽然说。
他一僵,倏地放开了她,转身就走。
天际打下一记响雷!
“站住!”他的沉默教她气愤地追了上去,但他走得飞快,她追着跑没几步就跌倒在地。
大雨倾盆而下。
“你回答我啊!为什么恨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挫败的槌打着泥地,哭倒在雨中“为什么啊回答我为什么”
倾盆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天上的云彩流转,不一会儿阳光便又露脸,洒落湖面。
泪流干了,情绪发泄完了,她木然地看着一切,只觉得筋疲力尽。
一双小小的脚,出现眼前,她抬首,看见魍魉。
“你淋湿了。”他皱眉。
她不想理他,迳自爬站了起来,蹒跚地朝屋里走去。
“你为什么淋湿了?”魍魉跟在她身后,满脸疑惑的追问。
“如果你没注意到,容我提醒你,刚刚正在下雨。”她停下脚步,着恼地回身看着他冷声说。
“可是你是--”
“我不是!”魃神情激动的打断他“我是人,不是她,我没有奇怪的异能!你听到了没有?我不是她,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女人,不是、不是、不是--”
魍魉被她的火气吓了一跳,不由得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我没有爱上他,我不爱他,不爱他!那些只是梦,不是我的记忆,不是、不是、不是!”她吼着气哭出来,愤慨地转身进了小屋。
木屋的门被她甩得砰然作响,魍魉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心里却忍不住在想,不知道这女人晓不晓得,她刚刚最后说的语言,早就已经失传了。
没好气的耸了耸肩,魍魉皱了皱鼻头,红红的大眼又瞄到她方才走过的泥泞湿地。
太奇怪了。
魍魉红红的大眼盯着泥地,长长的耳朵转呀转的。
真的,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虽然说炎儿姑娘在发作的时候,对周遭的环境影响才会显现,但他明明记得就算是平常,她要是不小心弄湿了,也会干得很快啊。
可是雨停了有好一阵子了耶,她却还是湿漉漉的,长长的发都还在滴水。
不对,这真是太不对了。
他双手抱胸,一脚在地上啪咑啪咑的拍打着,一下子看看泥地,一下子瞧瞧木屋。
嗯,也许得找玄明问问才是。
哽咽啜泣声从屋子里隐隐约约的传来,他闻声脸一垮,大耳朵瞬间垂了下来,眼睛鼻子眉毛全厌恶地挤在一块。
天啊,不是也许,他一定要找玄明想想办法,要不然三天两头被这噪音干扰,他早晚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