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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那婊子没把那老娼妇放在眼底,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慢说其它,今日是皇太后赐宴,我千百个不愿意,还是乖乖的来了,你瞧见她没有?这宫里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都让我打点好了,早说了,今天那婊子出了城,往五丈原去了。这会儿我不趁她不在的时候说,要什么时候说?这几年,憋也憋死我了!我就说她想当东霖第一个女皇帝!要不然,怎么选了那小表?若说堂兄弟,也还有四王爷的世子,她就嫌世子年过十五了,她驾驭不了!”一想到同样也嫁予四王爷的三女居然得不到太后的宝座,他更心痛了。
“杨大人,您喝多了”江大人脸色都白了,左右看看,附在他耳侧低语“您这话好多说么?这话传出去,世子的安危”
转瞬间清醒了大半,杨子浩闷闷的闭了嘴.长叹一声。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江大人松了一口气“杨大人,这就回席吧。咱们还回去虚应一下,才好离开。现在王家气焰正盛,还是等王家和监国先先协调一阵子,再下定夺吧。”
“协调?”杨子浩冷笑一声“我就看黄鼠狼怎么给鸡拜年!”
望着相搀扶而去的背影,树上也出现了一声轻笑。
“公主,就说了,若不赴宴,岂不是落人口实?”剑麟轻叹。
木兰却不理他,只是昂首想着“都收买了?我倒是得想想,怎么将宫里人事调动调动,要不然皇上可有点危险。”
“公主,不是这个”剑麟暗暗焦急“关于杨大人”
“我不打落水狗的。”她唇角有个温文的笑,却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留着他好,他够狠,够阴,也多少还算是能吏。我若剪除了他,谁来压制王家的气势?就看在他还服宰相调度这点,其它的我可以不跟他计较。”
她轻灵如鬼魅般从树上漂荡,瞳孔里没有杀气,却映着点点灯光而寒。徐徐夜风送来歌姬的几句歌词;“似这般,良辰美景奈何天,似水流年,奴在深闺暗幽怜”丝竹不绝,月色笼罩,隔着暗黝黝的树丛,长生殿分外的光明灿烂,风流富贵。
“是时候了,”木兰微微一笑“也该告诉他们该散了。都要子时了,现在不散,明天早朝怎么办?”宛如一抹银霞跃下,剑麟摇摇头,也跟着悄无声响的跳下来。
“公主,你这样会老让人嫌的。”他跟在木兰身后,一面警觉着四周。
“被那些废物嫌,我觉得很光荣。一半以上都是冗官。武官贪生怕死,文官贪赃枉法,每个人都龟在丽京等着捞钱,说到派外,个个如缩头乌龟一样。现在不过是要他们早点回家睡觉,嫌也就让他们嫌去。我还欠人嫌么?”她脸上仍是温雅的笑,倒似这些刻薄话不是她说的。
“你若真觉得都是冗员,想下手,对着这群官下手就是了,”剑麟趁机劝了起来“总比对着诸王下手好。你裁撤诸王领地,因罪入官的今年已经是第四起了!不管怎么讲,这些都是王爷郡主的,你说裁撤就裁撤,说削爵就削爵,这立场”
“怎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不是东霖律法首列的?我削爵的这四个什么地方有误?强奸民女致死,打杀仆役,强抢男童私自贩卖,私吞赈银。你说说哪条是饶得的?入官的好。削为庶民,不知道活了多少百姓。入官又刚好充盈国库,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她含笑摇摇头“现下东霖倒是出现下世的光景来了,王孙贵族,没一个好的。六年前屠宫,外藩不过略助一助力,倒让这些王爷不可一世了,略略整顿,便怨声载道,动不动就哭太庙去。难道东霖王宫老让人抄好玩的?殷鉴不远,说不得得当个讨人嫌的监国了。”
剑麟反而笑了起来,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公主,饶是满腹经纶的他,也时有词穷。
“公主还是赴宴去吧。”他微微躬身。
“跟这些鬼魅妖怪周旋什么?”她叹息“露一露面,我倒该去探探石宰相的病。”
只有私底下,他才会看到公主这模样。只有在他面前,公主才会直言无讳。对任何人都有强烈的戒心,只有在他面前
“若是要害我,只要买通你就行。”不只一次,木兰这样苦涩的说。
“可惜属下买不通。”他的微笑总是温和的。
“是呀,太讨厌了。”只有跟他一起的时候,木兰才会流露出难得的少女般的表情。“所以你总是被追杀。”
“儿臣木兰,晋见太后千秋。”她一出现,盛宴中的男男女女都露出扫兴的神情,只有太后还是和颜悦色的“平身吧,监国公主,怎么这么晚才来?”
“儿臣尚有公务,赴宴来迟,请太后见谅。”原本对太后恭谨的神色,转向酒醉得站不起来的黄内侍,又复讥讽“太后也该保重凤体才是。夜里风大,怎不多加件衣服?内侍大人向来细心,今天怎么胡涂起来?想来是醇酒美人,不饮自醉,目眩自迷了。”
内侍总管黄得元仗着太后宠爱,在宫里呼风唤雨,当着这么多大臣削他的面子,一时涨红了脸,咬牙道“监国公主,你也过分干涉了太后不觉得冷,老奴还捂上衣服闷出病来?您监国监到这儿来?怪道外面传言”
“外面传言如何?黄内侍,怎不说下去?”木兰原本就想藉个因由劝太后早些安歇,没想到这个不长眼的太监自己自己撞上来。脸上仍是巧笑。
杨大人看黄内侍酒醉盖了脸,炸了胆子,不禁对他使眼色,唆使他继续,嘴里还劝“黄大人有酒了,监国,您就饶他这回吧。”
“老奴有酒了,心里还有主子。”黄内侍冷笑“就有人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主子。”
“这个有人是谁?木兰倒要请教请教。”她温言。
黄内侍看见木兰语气恭谨,目光却充满不屑,不禁怒气欲狂“这个谁问着老奴,老奴倒是不知道怎么回辩了!”
“去唤思礼监过来,”木兰淡淡的吩咐身旁吓呆了的小太监“掺黄内侍下去,给他十棍醒酒棍。”
“谁敢动我?”黄内侍仗着太后疼爱,使力一挣“打狗也要看主人,东霖木兰,你心中有没有皇上太后!?”
“该死的狗奴才,嘴里胡说些什么?”太后大急。
新帝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大胆!皇姐的名讳,是你这小小的内侍说得的?还敢大胆抗颜?”向来慈和温厚的少年皇帝,少有的动怒“拖下去打他两百宫板,充军三百里!”
木兰不禁有些意外,看看这个小她五六岁的堂弟。她向来知道这个堂弟心地仁慈,这些年监国不敢懈怠,也因他太慈软寡言,又想着他年纪尚幼。今天才发现他已经长大到当年自己的岁数。
内侍大惊,跪下来涕泪纵横“皇爷呀!老奴打您小就伺候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您就为一句话要逐老奴”
新帝勃然大怒“还索旧恩?朕为君,你为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这么点道理都不识,朕留你这老奴才做甚?拖下去!”左右不禁悚然,连忙架住黄得元。
木兰衡量片刻“皇上,”她单膝跪下“黄得元犯上,原本该重责。然一言之失即予定夺,还望三思。”
望着木兰一身盔甲,长发豪放不羁的仅用锦带束起,衬着娇样玉颜,长明灯下,英姿飒爽,他又是气又是不舍“这种狗奴才,断然留不得!皇姐不必多言!”
“皇上,”木兰膝行再求“犯上不可轻饶。宫板两百势在难免。姑且怜其初犯,留职观其后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然黄内侍千里护主,曾救太后于贼人之手。今因言语细故,宫杖后充军,必令皇上威名有损。望皇上三思。”
被吓住的百官这时才大梦初醒,跪了一地“请皇上三思!”
向来轻视他的国舅王似海心里一寒“天子一怒”的威风,今天倒是让他真的意识到外甥的的确确是皇帝。没想到这样一个软慈的小皇帝也有这般威严!今后倒要谨慎自处。他抬眼刚好遇到同样惶恐的杨子浩,两个人忙嫌恶地别开了眼睛。
太后让新帝突来的怒气震住,待要求情,又不知从何开口。然而离了黄得元这样善解人意的内侍,她连饭都吃不下,怎么舍得?既然监国公主都求情了,她连忙说“这样好。皇儿,你就听皇姐的话,先饶过那狗奴才吧。”
新帝怒气稍霁,挥挥手“谢过太后与监国公主,此后不可再犯!爆板两百不可免。去吧!”
太后也觉得扫兴,草草的散了宴。木兰跟着众臣就要离去,服侍皇上的小太监小声的对木兰说“皇上有旨,请监国公主御书房晋见。”
她微微一笑“剑麟,先去帮我把马准备好。东门等我一等。”就跟着小太监进了御书房。
新帝正在批奏折,看见她进来,笑颜逐开,把笔一丢,就要站起来“皇姐!”木兰就先跪了下来请安。
“在朕面前,皇姐不要依足皇家规矩。”他皱了皱眉。
“皇上,礼不可废。”只有在这小皇帝面前,她的眼神真正有暖意“寅夜召臣前来,不知何事?”
“没什么事情”他有些慌张的召内侍给木兰座椅,沉静片刻“朕想问问皇姐剿灭太上教叛逆,此行可平安?”
“甚平安。太上教徒根据地玉清山已经于本月二十剿清”虽然觉得奇怪,她还是照着奏折仔细讲了一遍。皇上又问了几件不甚要紧的公务,之后又沉默下来。
木兰耐心的等着,看着这个个头已经比她高的堂弟,心里不禁有种骄傲的感觉。
东霖皇朝传位皇帝子系都不多,圣帝只有四个兄弟?鼍┍还テ频氖焙颍锥嫉牧礁鐾跻脊懒耍皇7庠诔轮莸亩跻驼灾菟耐跻耐跻圆嗄辏醺墒逅甑氖雷拥奔摇6跻牛袅烁鲆鸥棺樱褪堑苯竦男碌邸?br>
当初迎新帝的时候,朝野争论不休。羽林卫队长李承序甚至冒死恭请木兰自即帝位,险些被木兰杀了。她考量再三,决定迎这个年满十岁的堂弟回宫。毕竟四王爷的世子才十四岁就会纵豪奴打死书生,值此乱世,东霖不需要穷凶恶极的霸主。新帝虽幼,跟在笃信佛教的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倒有片慈悲心肠。
她私下潜入二王爷府见见这个未来的皇帝,刚好听到他夜读。声音渐渐的低下来,原以为他在偷懒,没想到他悄悄的将小庇披在打瞌睡的小厮身上,继续勤劳的读书,只是声音放小,不至于吵醒小厮。
这孩子,有体贴下人的好心肠,将是可以托付家国的皇帝。
当下做了决定,这么多年来,一直让她很庆幸。
“皇姐。”新帝打破沉默“你记得吗?朕刚进宫的时候,为了想家哭个不停,你那么忙,每天还来讲一个时辰的韩非子和孙武兵法。”
木兰怔了一下。当时她心力交瘁,石中钰还是刑部尚书,段莫言才刚考上状元,内斗外战,国事如麻。对这个被她硬迎进宫里面对险恶世道的堂弟多有愧疚,只脑瓶着讲书稍稍跟他相处。
“彼时皇上还小臣僭越了。”皇上现在大了。她突然提高警觉。这几年动荡的生活让她变得多疑,开始忖度皇上这段话的用意为何。
有疑?释兵权?追回朝政?去年开始,她已经渐渐让小皇帝接手部份内政,莫非他迫不及待?
“哪有什么僭越?”新帝有点窘的抚抚奏折“若不是若不是皇姐这些年朕是撑不下去的。”他轻咳一声“太后要我立皇后。皇姐有没有人选?”他端详木兰的表情。
原来是为了立后呀年轻孩子,脸皮薄些。只是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害她吓了一大跳。“臣替皇上留意看看。不知道皇上中意怎样的女子?”到时候众大臣家里的闺女瞧瞧就是了。真的找不到,也可以跟石宰相问问。
看她松了一口气,新帝反而伥然若失。“朕说了,皇姐一定要帮朕找到。”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木兰笑了笑。
他定定的看了木兰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朕要跟皇姐一样的人,其它的,不能当朕的皇后。”
木兰愕然的看着他,良久说不出话来。“臣尽力。”
又沉默了很久“这些年你辛苦了”新帝轻轻的说“黄得元讲的那些话,你听的这么久,又总是不发怒。现下朕也十六了。将来朕不许任何人这样污蔑你。”
“是臣德行有亏。怨不得旁人。”木兰淡淡的。
“朕是气黄得元,不是趁机发作你的!”他情急起来,想上前拉住木兰的手,她却轻巧的往后退一步“臣明白。”
这一步即是咫尺天涯。新帝愣愣的看着她,良久才神色如常“下去吧,皇姐。你也累了。”
木兰躬身出去,急急赶往东门。落着蒙蒙的杏花细雨,她冒雨而来,剑麟迎上前“怎么?公主,你的神色不好?”
“别问了,快走!”她飞身上马。
剑麟一面策马赶上她,一面问“怎么?真的是为了趁机发作你?”
“闭嘴,赶你的路!”
直到宰相府,剑麟发现木兰双颊潮红,大失平时的泰然自若,他心下恍然“皇上终于跟你表明心迹了?”
“住口!”她心里烦躁,顺手挥了一鞭,没料到剑麟不避不闪,颊上马上出现一道血痕“不准你背后议论皇上。”
他摸了摸颊上的伤,木兰只是木着脸,转过头去。
“今天不要去见石宰相了吧?”他语气转温和“或许明天”
“过子时了,已经是明天。”她的愧色一闪即逝“走吧。”
若是为了皇上,你拔剑对我,我也不觉得意外。剑麟脸上出现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