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进去。”站在唐府大门,剑麟哀求木兰“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翁姑,总该拜见一下。”
她坚决的摇头“你我名分未定。虽有宣旨,不过是王公公来府口宣,兴帝为人阴狠无才,睚眦必报。我若入唐家,唐家永无宁日。再者”她知道唐大人身为御史,对她向来不假辞色,身为政敌多年,更不会接受她这个削为庶民的儿媳妇,她摇摇头“父母深恩难报,为人子女远行自当告别。你自去团圆,三日后,我在风雨楼等你。”
怔怔的看着她的丽颜,她仍是男装,神情有着轻愁。却比女装更适合她。“君子一言”他害怕木兰思虑过甚,就此离去。
“快马一鞭。”她微微笑,鼓励的按按他的手。
望着他走进唐家大门,木兰策马缓行?鼍┰谒褪蓄诘闹卫碇拢被12伟布谩>胖葜希熳咏畔拢怀隼鼍匀皇俏薨摹?br>
走进风雨楼,迎面的店小二认不出这位端雅公子哥就是名震天下的木兰公主,殷勤的迎上雅座。
常听剑麟说的说书人何在?她眼睛梭巡着空空的桌子“小二哥,”趁着送饮食过来的店小二“怎不见说书人?”
店小二连忙嘘了半天“公子爷,您老小点声。”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咱家说书先生犯事了!连听说书的客倌都挨了板子,您可别往祸里碰。”
“这又是怎么说的?”她愕然。
“据说说书先生犯了龙颜,已经砍头了”他更小声。
“东霖朝向来不避讥讽时弊。”她怒不可遏。
“客倌哪,您哪里知道?”小二端详她一会儿“您大约是准备今秋大比的举子吧?怪道什么都不知道。改朝换代,哪有什么都相同的?”他惧祸,左右看看“您也就好好读书,看能不能顶石宰相位置,想想升官发财吧。”借故忙就走了。
“升官发财!”一旁坐着的青年先生一拍案“国乱出贼子,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栋梁已倾,栋梁已倾”端是涕泪纵横。
仔细望了望这位青年先生,只见他虽醉却有种蛮然的感觉。她心底掠过“文死谏、武死战”的不祥感。
礼部姚大人!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木兰漫吟,引起姚大人的注意,他原兴奋的跳起来,仔细对着木兰看看,又颓唐坐下“仁兄,”他招招手“我还以为看到石宰相呢。可有幸同酌?”
没认出我?也对,近年她与百官相见匆匆,几乎都是石中钰打发他们的。
“你问小二哥是没用的,”姚大人还是秉着御史的臭脾气“说书先生嘲笑今上装神避祸,让木兰公主收拾旧河山,再回来坐享其成,已经斩立决了。就在外面的马路上!昨夜段将军劫走石宰相,文武两栋梁已然崩塌。监国已被削为庶民,国事败坏若此!”
左右的客人听他们讲足以弥祸的事情,都悄悄的结帐逃走了,偌大的风雨楼,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些木兰都知道了,但是朝野如此反应,她倒也有点措手不及。“东霖百官达人甚多,断不因此三人有祸则国事败坏,兄台也过忧了。”
姚大人拍得整案齐跳“若无此三人,东霖亡国久矣!”他想到当御史时再三谏表不禁懊悔痛哭“我只道监国狼子野心,哪知道她苦心孤诣。我只道欣见皇储来归,哪承想居然引狼入室!”
木兰微微一笑,突然觉得心底的最后一点芥蒂都没有了。所谓盖棺论定,她总算知道这些年的苦心不是白白给了遂紫江。
“兄台,您以为文死谏武死战,然否?”
“此乃大丈夫本色!”他骄傲的挺挺胸。
“非也,乃懦战之人!”见他瞪大眼睛,木兰不停口“重死轻生,将置家国父君何在!拼得一死,完了自己身后名,百姓何辜?社稷谁人看顾?若无可谏余地,何不致力政事?若是君上无道,诬陷下狱,死前却留下几年芬芳。岂不强过身后名?石宰相之冤,天下共知,沿路喊冤求情百姓蜿蜒,莫不是石宰相戮力匪懈,心念社稷之功。求名当求身后名。这名是实是虚,万望姚大人思量。”她盈身下拜。
愣愣的扶起她“你你监国”姚大人眼中含泪“属下属下”
木兰摇摇手“姚大人,死谏就免了。”她眼尖,一把推开他“当心!躲到桌子下面!”亮晃晃的刀砍在桌上。
只见几个带兜帽的人围住她,阴恻恻的声音从半蒙面的兜帽里传出来“可是谪为庶人的东霖木兰?”
“正是。”她气定神闲,心底却暗暗警惕。当中几个人的衣服微微鼓起,看起来有绝佳内力。
“主教有令,杀无赦!”
瞥一眼躲在桌子底下的姚大人,她飞身出了风雨楼。
的确太托大了!
她掩住肮部不断滴血的伤口,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原想丽京这些年整治,兴帝帝位不稳,不敢对她妄自动手,却忘了太上教与她仇深似海,巴不得把她粉身碎骨。
多年的整治,一夕就可变天。
她苦笑,嘴巴突然被掩住,正要下毒手,却闻得淡淡的香气。女子?
定睛一看,她已身在织坊的狭窄巷道中。
“五儿,”眼前憔悴的青装女子吩咐着“赶紧拿棉屑擦拭地上血迹。阿九,把那只大黑狗砍两刀,然后让牠往城外跑。织娘,帮我把公主扶进去。小心血别滴下来。”
不知安危,她还是头上一昏,晕了过去。
再醒转,腹部伤口仍然疼痛,却密密的裹好了伤。青装女子见她醒转,捧着男子衣物跪下来“监国,您的衣服已经染了血,这粗布衣裳请将就着穿。”
她心知是被这群织坊女子救了,挣扎要拜“木兰感谢各位搭救之恩”
织坊女子慌得跪成一地“公主折煞我等!监国之恩大如再造,今生有幸略报一二,怎堪公主答谢?”几个女孩子已经哭起来。
青装女子服侍木兰更衣,嘴里劝着“监国,现在不是拘礼的时候。太上教那群贼子正在各织坊大搜特搜,此处亦不安全。您也无须报愧。若不是您大设织坊,我们这些流离女子真的得饿死丽京。”她憔悴的面容有着苦涩“妾身闺名秀娘。战祸家破,流落到丽京依亲未果。若不是有官造织坊,家母与弟妹饿死久矣”几个女子尽饮泣。
木兰抬头看看织坊昏暗的灯光,几个女子脸几乎贴到织机上,可见视力衰退到什么程度。还有个半瞎的姑娘摸着绣花棚子,一针一线绣着艳红的嫁裳。
是德政还是虐政?她滴下眼泪“累你们困住多少青春”
秀娘正色“监国此话不当。男耕女织,各有所司。耕者日夜操劳,筋骨敝败,织者夙夜匪懈,渐伤眼力。然一家温饱,合家团圆。各有所职监国啊”她恳切的膝行再拜“我等都是平民女子,唯织是知。监国却有治国长才,安邦之能。切切保重凤身,我等些微心意即已得偿。”
阿九仓皇的冲进来“秀姐,秀姐!”她贴着耳边细诉,秀娘神情大变。
“快!监国,这儿!”她低低嘱咐其它女孩儿“快跟我来。”
织坊巷道宛如蛛网,外人乍入不知东南西北。只见她敏捷的拉着木兰东拐西弯,喧哗的追兵渐渐听不见声响。
“这儿去便是北城门。”秀娘推了推她“监国,切勿回望。秀娘拜别。”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她这样骤然一去,织坊女子必定有祸。
“监国!”秀娘厉声“惜数十数百之命,安忘全东霖百姓生死不顾耶?”
她咬牙转身“若他日相遇,木兰当报此恩!”
“监国啊你若记得不让东霖女子再遭丧夫失子之痛,即报此恩”秀娘闪进巷道中。
她走向北城门,守城的官兵错愕的看着她,马上收敛“哪里人氏?做什么出城?”
“丽京。往陈州访友。”
守门将点头“上面要我们追缉谋逆。书生公子还是快走吧。出了城万万小心,若是遇到了东霖木兰和唐剑麟,”他指指墙上几无相似的画像“记得回报哪。”
木兰凝视了他一会儿“谢谢。”
“别谢了,快走吧。”守将沉不住气。
她匆匆逃离,知道剑麟安全,心下稍微安慰些。
能去什么地方呢?夜宿客栈,她仔细思量,恐怕只能往静海寻羽林卫军,寻机出海到西岛暂避。
西岛虽然是敌国,战后签署过和约,通商已久,这些年也算和睦相处。西岛岛主不是笨人,若是投靠他,他定会欢迎自己的。
只是,真的要骨肉相残吗?
木兰觉得茫然。自幼受圣德太子教诲,她一直将自己视为辅国之才。圣德太子还在的时候,她一心想当哥哥的辅弼。哥哥过世了,父皇轻视这个女儿身的东宫,又恼她屡次劝谏逆颜,干脆将她丢去管羽林卫,她也自认自己应为将才,将来为国马革裹尸。
父皇驾崩,遍寻皇储不果,她茫然不知所措,只好另立堂弟为主,压根也没想过自己可以入主紫微殿。
或许,喜读史记的她,一直都恐惧为王为君这种必定的骨肉相残。兴帝再颟顸,究竟是她世上的唯一亲人。
亲人若是几个姐妹没死,大约她还有亲人在。只是她们还活着吗?
兴帝下得了手,她不行。
抚着伤口,剑麟若看到这伤,又要骂我了。
想到他,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暖意和酸楚。虽为夫妻,她却敏锐的感觉得到他的那一丝丝的介意。
若是不经意提到璇,剑麟就会沉了脸,半天不与她说话。饶是她小心翼翼不去提及,剑麟反而会提起来,言下总是愤然不已。
他爱我再深,也总是介意我非完璧。木兰唇角拉起一丝苦笑。这种爱到底本质是什么?
或许这些年日夜相处,剑麟无暇遇见他心仪的女子。此时专心一致,不过是无暇之故。她长于皇宫,自然知道君王朝三暮四,几年宠幸,等有更年轻貌美的妃子入宫,恩爱尽鞍流水。
男子都是这样的吧?
她望着菱镜里的自己,虽过摽梅,她仍风姿绰约,别有一番英气。但是,女子的青春逝去如斯,三五年后,丽色不再,剑麟会做如何想?
之所以坚拒逃避,就怕有情反被无情误。没想到终究失心于他,反而要让他的疑心昼夜折磨。
那不如一开始就无情无欲,当真与东霖同喜同悲,再无其它想望。
若是如此离散,也是好事。她温婉的笑笑,如此一来,她终记着剑麟万般柔情,而不去记他对她有疑。
这样好,这样好。她却无法解释自己的落泪。或许失去监国之责,她的眼泪也失去了堤防。
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见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