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转回身来,脸色极为难看,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个没有风度的男人,可是现在他却无法确定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指控,我只是想知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我动过心吗?”
“说没有是谎言。”她平静地回答:“但是我太理智了,理智得知道我们彼此并不合适。你太抢眼,不是会属于我的男人,不能说我完全没有迷惑过,可是那是很短暂的,如果有错,我想我是错在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告诉你一切吧。”
“为什么?难道我为你做的改变还不够多吗?我抢眼,那童天杰呢?他是活在音乐舞台上的人,他比我更辉煌,为什么你宁可选择他而不是我?”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问题,她犹豫了。
这第一次,被强迫说出自己的拒绝,也是第一次,必须为自己的拒绝找个理由
“你是个不轻易接受‘不’的男人不是吗?对你来说,世界是为你而转动的,如果不能说服你,就必须照你的方式去做不是吗?”凯波微微苦笑:“这正是我无法接受你的地方,你太强悍,而我却不是一株菟丝花。”
“我并没有要求你依附我而生活。”
“你不需要要求什么。”她望着窗外的办公室:“属于你的并不是我,而你却蠢得看不见真正可以让你拥有的。”
钟司沉默地追寻着她的视线,那是辛可人的座位,她指的是将要结婚离他而去的可人吗?
“有时候你像个孩子,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肯放弃,问题是,真正握在手上的,你却不懂得珍惜。钟司,你不认为有时你真的是个很残忍的人吗?公平一点吧,你给我的,我不想要,可是却有人为那苦苦等待多年。”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对。”
不带丝毫火气地,他们彼此注视,在对方的眼中所能找到的,都只是遗憾和一点点的伤痛。
靶情的世界里,再多的抱歉都不能成立,也不能慈悲,爱就是爱,而不爱也就是不爱,掺杂了别的情愫的感情到头来都只会为对方带来痛苦。
他们是无法相爱的。
庆幸的是,他们现在便已发现这一点,而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彼此的幸福都等在命运的下一个转角。
“我明白了。”
不知怎么地,她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了。
缓缓地,绽开一抹笑颜,诚心地:“祝福你。”
“你也一样。”
钟司自然地张开双臂,凯波走向他的怀中,感到一份真正的温暖,那是
友谊滋长的温暖。
“我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他看起来饱受折磨,他看起来真的憔悴了。
房俐华无言地叹口气,经过长久的思考,她仍困在莫名的情绪之中,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你躲起来,不肯见我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有问题为什么不说清楚,阿俐,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别问我。”她再度叹息;“我真的没有办法回答你,就当我发神经、过渡时期吧,现在见到你,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你没有犯任何错,是我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告诉我啊,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不要问了好不好?”她吼道。
郑烈一楞,无言地望着她,好半晌放深呼吸一口气:“是有了别人吗?”
“没有。”
“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明白?你没错,没有别人,没有任何问题,只除了我怀疑我自己到底爱不爱你。”
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彼此瞪视着,她气喘连连,泪水不由自主地冲上眼眶
这就是世间的爱情吗?
这就是他们在克服了一切之后所得到的结局吗?
他在急促地喘息,突然愤怒地用力击打桌面,桌上的笔筒徒然震落在地上,散了一地零碎的笔
阿俐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之间竟无法理解。
“为什么?”他低声咆哮:“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的你呢?为什么你会突然开始怀疑起我们之间所共同拥有的?”
“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果我知道为什么,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她勉强维持平静的表情,却无法阻止泪水往下流;“你说我不知足也好,说我想得太多也好,我就是这样,这是无法改变的,如同你憎恨我的专断一样,这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至少给我个理由,至少告诉我你心里想什么,这是你欠我的,你至少欠我一个答案。”
突然之间这一切变得荒谬可笑极了。
两个恋人,彼此瞪视着,试图找出问题真正的核心,却发觉充满了无力感。
人的感觉很难形容,如同感情无法符合逻辑一样,许多的情绪也无法要求正确的线索。
世间的一切,原本就十分荒谬而没有脉络可寻,人更是如此。这一分钟的爱情不能对这一辈子负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对这一切感到厌倦,只是无法控制地对生命感到无奈
爱与不爱,到头来仿佛变成一种习惯性的茫然。认真思考起自己的下半辈子要与同一个人度过,便不由自主到感到恐慌起来
他讲师她这一生的最爱吗?
而她又怎能确定自己对他亦然。
在爱得失去理智的同时,可以以为只要有爱便能度过一切。可是当理智复活,责任随之而来,许多不曾考虑到的问题便开始侵犯了所有属于爱的空间。
人生是很漫长的,她怎能在还没弄清楚这一切之前,便给自己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茫然盯着他伤痛的眼,她傻傻地开口:“你怎么知道你这一生最爱的是我?你怎么脑葡定你不会再找到比我更好、更适合你的,你又怎么能如此肯定的将一生交付给我,你爱我有深,深到这一生都不会有所迷惑和悔恨吗?”
他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坐到她的面前,凝视她充满迷惘的眼,心已有些明白了。
“你是被自己吓坏了是不是?你不知道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程度会不会伤害到自己,不知道是否该将一生交付给我吗?”
她有些呆滞地盯着他看,居然无法回答。
“很多事情不是这样看的。”他温柔地抚弄她的颊:“在这一生没走到尽头之前,谁也不能说这两个字,可是我确信我是爱你的,不管将来如何,我都愿意为我自己的爱负责任。生命中原没有百分之百肯定的事,在我将我的一切交付给你之时,我便是个赌徒,用我的一生赌你的爱情。”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输?”
“不,我不知道我到底会不会输。”他温柔地朝她微笑:“可是我爱你,因为爱你,所以才愿意当个赌徒。”
那天他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他爱她,而她潇洒地走了,没有半丝眷恋似的,那样自信满满,自以为得到了全世界,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真的以为自己已了解到世间的一切,了解什么叫爱情。现在才知道,自己仍是不够资格讨论爱情的。
凝望她沉思的面孔,他知道她又在思考人生深奥的道理了,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孩子似的女子,怎会爱上一个如此哲学家似的女子。
有些宠溺地,他捧起她的脸,柔柔地印下一个吻:“不能叫你想太多,因为你就是这样的爱思考,可是至少答应我别钻牛角尖好吗?”
“什么叫钻牛角尖?”他泪痕未干,有些赌气地瞪着他:“我才不是钻牛角尖,我想的都是很必要的。”
“想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想你爱不爱我这一点。”
“那是最必要的。”
郑烈轻轻拉拉她的头发:“有时候我真想好好打你一顿,你那小脑袋里尽装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吓死。”
她无奈地叹口气,坐了起来,用力拥抱他。
他轻柔地将她拥在怀里,下颚靠在她的发上,享受这短暂的平静。
事情尚未过去,他明白的,在她还没有自己打开心锁之前,他仍有失去她的可能。
可是他是不能失去她的。
这是他的爱,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他要如何度过。
扁是想象,他的心便已纠结在一起,更别提事实了。
都会中的爱情,速食是有的,可是真情、真爱也依然存在,不管世界如何改变,仍是爱她
饼去、现在和
永远。
独坐在梳妆台前,昏黄的灯光映着玻璃,里面的人影看起来苍白得像是鬼影那是她。
镜子前面摆着一张他的相片,那是一年前,她从巴黎回来,在餐厅替他拍的。
他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着,弹奏着她最爱听的曲子,三分之一的面孔隐在另一边,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眼令她着迷。
这一年来,她每天都望着他的照片,思索着他们可能会有的未来,微微地笑着,以为再也不必在天空上飞来飞去,而可以真正安定下来了。
曾经以为自己的血液中真的有吉普赛的因子存在,在年少时,她是那么样的酷爱流浪。
一直到遇见了他,在外漂泊的岁月变得那样难以忍受,每次一踏上飞机,唯一所想的,便是赶紧回到他的身边,用尽心思博他一笑。
他最爱她的笑容,总说见到她那洒脱的笑,仿佛真的世间没什么值得苦恼似的,令人对生命充满希望。
而她从外面世界带回来的一切,都急于与他分享,多么眷恋他那细细聆听时深思的微笑
她是那样、那样地深爱着他。
用尽全部生命去爱他,以为这一生可以注视着她深爱的容颜。
梳妆台上放着的信封袋,里面装着飞机票。明天她将再度起程,飞往世界的另一个角落,继续那她以为已经结束、事实上却才刚开始的流浪生涯。
他不曾来送行。几年来,他不曾来接过机,也不曾去送过机,她的存在与否,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从没真正在意过她,无论她是否存在。
生命中充满了不公平,在大草原上目睹了所谓的弱肉强食,在都会中饱尝人情冷暖,她该是看透世情的,为什么仍是没参透。
伪装的洒脱,伪装的淡漠和不在乎,在面具撕下之后,血淋淋的一片,惨不忍睹。
伪装出来的毕竟无法长久,多希望他一直只看到她的笑颜,多希望一直给他的都是温柔的笑意。
只要他快乐,她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
现在才知道,她是多么地高估了自己。
她在乎的,她什么都在乎的。他喜欢她笑,所以她总是在笑,他喜欢她潇洒,所以她看起来总是那样的潇洒,他喜欢她的人生观,所以她努力使自己看得更多、听得更多
她在乎他的一切,更在乎他丝毫都不爱她。
好苦
“阿琪?”
“爸。”
邵父走了进来,随手将灯打开:“怎么不开灯?”
“我准备要睡了。”她连忙将泪痕擦去,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
他走到女儿的身后,知情地拍拍她的肩:“哭啦?”
“没有。”
“还逞强。你这孩子打小就爱逞强,要生成男孩子不知道多好,当女孩儿可就太好胜了点。”他不胜唏嘘地拿起桌上的飞机票:“又要走了?怎么家里跟你有仇似的老留不住你?”
“爸,你知道不是这样的,这是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