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岚若回到孤儿院时,发觉院里正在大肆整修,老旧的教室已经拆除,空地上也种了一些树木,另外还增设了许多游乐器材。
“阿姨,这这些是做什么?”方岚若环顾四周,颇觉诧异地问。
“整修啊!”陈雪回答,她看起来比方岚若更加讶异。“是司徒青鹰坚持花钱整建的,怎么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
陈雪微笑点头。
“并不是他花钱资助孤儿院我就说他好,事实上见了面我才感觉他并不像你所说的是个黑道流氓。”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方岚若蹙眉问:“阿姨什么时候和他见过面?我怎么都不知道?”
“就在你上台北不久。他亲自来找我,说希望能为孤儿们做点什么,当时我还以为是你感化了他,令他无情冷漠的心也产生了爱和温暖呢。”
“我什么也没有跟他说,我们根本就很少说话。”方岚若喃喃道,脑子里一值在想着司徒青鹰忽然出资让孤儿院整修的原因。如果他是这么有爱心,当初为何不肯乾脆把这块地捐出来,还扯出要她当管家这种荒谬的名堂?
“他深沉稳重,态度虽然倨傲了些,却也还算不失礼。不管他以前是做什么的,我觉得现在的他完全是一个成功企业家的模样,你不觉得吗?”陈雪说。
方岚若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心里有很多思绪需要整理,全都是关于她的感情,关于司徒青鹰。沉默许久,她开口问:“阿姨,我-还能再去爱一个人吗?”
陈雪楞了愣,随即恢复过来。
“当然可以!”她微笑轻斥:“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会这么问?”
“我很迷惘,阿姨。”方岚若叹气。“为什么我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对自己的事情却还无法做出确实的决定?”
陈雪笑着拉住她的手。
“来,我们进去再聊吧。你才刚到家,居然就站在外头感慨起来了,实在是不像话。”
“最近我时常想起伟平,以往我总是尽量避免想起他的,现在却”方岚若苦涩地微笑。“而且想着想着。心痛的感觉居然渐渐淡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我永远无法接受他已经死了的事实,我认为他是我今生唯一的爱,除了他。我不会再对任何男人动心。可是最近我变了,想起伟平时已不再有椎心之痛,只剩下心虚和歉疚,稳櫎─我感觉对不起他!”
“你在说什么啊?傻孩子。”陈雪蹙眉。“你已经悼念他够久了,早就应该忘了他接受另一分感情。我知道初恋通常都刻骨铭心,但人死了就是死了,你想他一辈子又如何?”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
“听阿姨的劝,岚若,太过思念一个死者,反而会使得他因为眷恋人间而无法投胎转世。”
“你的意思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想着伟平,对死去的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陈雪点头。
“也许有点残忍,但你们身在两个世界,思思念念只不过是凭添哀愁,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阿姨的一番话令方岚若感触颇多。她静坐在大厅沉思起来,连陈雪悄悄离开了都浑然不知。
是吗?她的爱牵绊住伟平,令他无法安心踏上轮回之路?如果这是真的,他在另一个世界会怨她吗?不,他不会!他从来都没有对她生气过,这回一定也会原谅她的,他是那么善良无怨的一个人啊!
晶莹的泪珠悄然落下,她恍然明白是时候了。她该让伟平无牵无绊自她心中离去,并且释放她的情感,最后一次为永远失去他而哭泣。
别了,伟平!我会好好过日子。你在天上可不要担心。她默默垂泪,往日种种的甜蜜一一在脑中掠过,那么鲜明却匆促,稍纵即逝,想抓也抓不住了。
一个人哭了许久。想了好多,方岚若感觉一颗心变得轻松了,彷佛纷杂的情绪都被捕进心灵深处的某一个角落堆置起来,还上了重重的锁。
方岚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阿姨早已离开,显然是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独处。她站起来走出大厅,看见一群小孩子踏着青青草地笑闹着朝她跑来,外头的阳光这么灿烂,她很纳闷自己在这儿也住了有一段时日,为什么竟忽略了周遭许多美好的事物?
一个孩子扑进她的怀里,其他的则在她身潢吵闹着,阿姨和林叔叔站在另一头微笑地看着地,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她心情的转变。
回到这里真好,方岚若衷心地想着。有蓝天,有绿地,有阿姨和这群可爱而烦人的小天使,她感觉自己可以重新活过来。
一个全新的方岚若,在天上的伟平也会喜欢吧。她想着。脱了高跟鞋和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起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对了,还有一只鹰呢?他会不会喜欢一个试着忘却仇恨、一心想重拾笑容的管家?
由于司徒青鹰允诺她自己决定回去的时间,方岚若于是选择在孤儿院多待一些日子。她和阿姨一有空就闲聊,聊伟平,聊林叔叔,聊所有的小朋友,甚至也聊起司徒青鹰。
“我想我是爱上那个男人了。”那一天她们谈起鹰集团年轻的总裁,方岚若这么告诉陈雪。
“真的?那么伟平会替你高兴的,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大哥不是吗?”这是她阿姨的回答。
总之她是释然了。活着的人本来就应该想想怎么活下去才算不枉此生。她在蜕变,正由桶羽化为一只彩蝶,不仅是阿姨和林叔叔,连小朋友见了都说她变漂亮了。而她总是笑着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她希望自己变得更美、更吸引人,她喜欢看那个人惊愕诧异的模样。
在孤儿院悠闲地过了一个星期。没想过司徒青鹰会以怎么样一副面孔在等着她。正是因为体会了对他的感情,此时的方岚若自信能轻松应付他的怒气。
她在南部逍遥自在。坐镇鹰集团总部的司徒青鹰却终日坐立不安。他沉思、皱眉、叹息。然后就开始咆哮、摔东西。某日,倒楣的风允文踢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才进门就被一台计算机击中头部。额头当场肿了个大包。两个人于是在总裁办公室大打出手,再次惊动了公司的保全人员出面劝阻。
终于雷豹看不过去了,找了个机会拉着司徒青鹰到一旁去谈。
“想她就去把她给带回来不就行了?耍什么性格让人家自己决定归期!”
“我不想再逼她,她我想改变她对我的观感。”司徒青鹰闷声回答。
“那就耐心点等,别动不动就掀桌子揍人。公司的领导人精神极端不稳定,你让底下的人怎么安心做事?”雷豹无奈一拱手。“就当我给你跪下了好不好!鲍司的保全人员可不是专门请来劝架的,他们另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务。”
对于雷豹的说教,司徒青鹰也无心驳斥,此刻他心里所能想的就只有方岚若。他静了静,叹着气闭上眼睛。
“她是不是不回来了?”他问,非常缺乏信心的样子。
“不会吧?有合约在不是吗?”雷豹说。
“我早把它给撕了。”
“撕了?”雷豹讶异地瞪大眼睛。“你把合约给撕了?事关一大笔钱”
“一想起我和她的关系只靠着一纸合约维系。我的心情就很恶劣。”司徒青鹰回答。
“现在合约没了,也不见你的心情有所改善啊!”雷豹皱起眉头。“我一直想问你,你喝得悯醉那天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让你忽然又答应了让岚若回南部去,而且一去就是这么多天?我以为你根本就受不了她不在你身边的念头。”
对于这个问题,司徒青鹰的回答是沉默。是亏欠,他欠她太多,答应让她回南部探望亲人不过是小小的补偿,无法改变什么,却是他让步的表示。这些他只想让方岚若知道,不需要对其他人解说。
“不想谈?那就算了。”雷豹微笑,他一向不强人所难。“怎么样?要不要去找她回来?再不然也可以打通电话去问问嘛。解决方法其实很简单,我不懂你干嘛要这么虐待自己。”
“我已经答应地想在南部待几天就待几天,怎么还能”司徒青鹰摇头。“还是再等几天”
“再等下去公司有一半以上的职员要辞职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来有多么恐怖?除了我和阿风,根本没有其他的主管敢进总裁办公室。”
“太夸张了,我会吃了他们吗?胆子真小。”司徒青鹰傲然道。
“谁知道?你这些天的确日三副吃人魔王的脸孔。”雷豹反讥他。
司徒青鹰看他一眼,按着叹气,无助的情绪毫不掩饰地落入雷豹眼中。
“你一个星期恋爱三次,为什么从没见你像我这么痛苦?”
雷豹哈哈笑。
“那是因为我只投入两相情愿的恋情,合则聚,不合则散,无所谓痛苦可言。”
司徒青鹰点头。
“的确,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甚至恨自己的人真的很苦,我好想跳离这些,真的好想。”他哑声道。“不爱她就好了,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
这回是雷豹无法回答了。他无法深刻体会司徒青鹰的感受,说什么都显得浮夸不实。
他如此想,因此只能将话题拉回原位。
“怎么样,要不要跑一趟高雄?”
沉默半晌,司徒青鹰摇头。
“如果她不愿意回来,我去找她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学习适应没有她的生活。”他苦涩地扬起嘴角。“告诉我,雷豹,你认为我能做到吗?再回头过没有她的日子?”
“别这样,”雷豹迟疑了会。“并不一定就毫无希望了啊。她会回来的,我相信方岚若是个重承诺的人。”
“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我渴求她的归来,却不希望地是因为合约回来。”司徒青鹰看向窗外的一片蓝天。“如果她为了信守承诺回到我身边,那么我情可放她自由。永远不再见她。”
“你是不是该回台北了,岚若?”在回到孤儿院的第十天早晨,方岚若听见她的阿姨这么对她说。“现在你是人家的管家,这么多天不回去工作似乎太说不过去了。”
方岚若露出调侃的笑容。
“哦?居然想赶我回台北。看来阿姨有林叔叔陪伴,就不需要我这个飞利浦大灯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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