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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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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过去了,天气仍寒,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竟是上回行刺皇上的刺客又将出现了。这回她的目标是八旗旗主,所以被她点名在内的亲王权贵们人人自危。深居简出,京城里也少了那份过节的热闹气氛,但“红袖招”的吟风阁楼下雅座仍是夜夜笙歌。

    这晚,明骥又来到吟风阁楼下静静地酌酒听歌。如同以往的数个晚上,他都是听到曲终人散之后,才缓缓步出“红袖招”大门。不知者谓御前带刀侍卫统领明骥贝勒爷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无欢心知肚明他是来监视自己的,他毕竟还是对她产生疑心了。

    但令她百思莫解的是,他始终只是一人默默地坐在那儿,既不和她说话也不直望着她,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晚他的柔情、他的体贴全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试探自己?

    费解地摇着头,怅然若失地望着他独酌的身影,哀戚不已。突然,有一股密如细丝的声音无声无息地传入她的耳中,那是她师父千里传音的独传之秘,即使有第二个人站在她身旁,也不会被发觉的。

    “无欢,康亲王的独子褚亲王也来了。你设法把他带上吟凤阁来,今晚就是我们和正红旗旗主康亲王算账的时候!你动作快些,莫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尤其是明骥那小子!知道吗?”

    无欢咬着下唇,颇为无奈地望着面貌颇为俊美、但却是十足纨绔子弟的褚向霖,但师父有令,她不得不从,她轻唤随身侍女秋荷,低声地吩咐了几句,便自行步人吟风阁里了。

    楼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秋荷捧着一只端盘,上面横躺着一只金钗,走下高楼来,竟停在褚向霖桌前,朗声说道:“无欢姑娘请褚王爷进房一叙,小酌片刻。不知王爷是否肯纤尊降贵,大驾光临呢?”

    褚向霖欣喜若狂,他为无欢的美貌所惑,多日以来,自愿守候在吟风阁下,只求能得到她偶一回眸嫣然的一笑,于愿足矣。如今竟逢佳人相邀,简直是笑开了脸,喜不自禁。“无欢姑娘肯见我啦!她终于被我的诚意所感动了。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得到她了。”

    有人愤而起身,拂袖而去;有人逢迎拍马,只为再见无欢姑娘一面,而盼能和褚向霖一向进人吟凤阁。这其中,只有明骥是例外的,他燃烧着一双讥讽而复杂的深邃目光,紧盯着眼前上演的滑稽的一幕,仿佛要看穿这不合?淼谋澈螅亓撕沃中?br>

    渐渐地,幸运儿褚向霖被侍女秋荷请入了无欢的闺房。慢慢地,楼下看热闹的人也没辙地打道回府了。明骥还是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壶中的酒早已冷却,而他的心还在狂怒地燃烧着。

    他举杯一口饮尽了冷涩的苦酒,抬头沉痛地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吟风阁。前不久,他也曾成为那里的座上客,享尽佳人的柔情款待,而今,她已换了新欢,而自己,只能坐在这儿一筹莫展。

    明骥一杯一杯地灌着冷酒,时光一滴一滴地溜走。他并不是一个善饮的人,此刻的狂饮猛灌,让他已醉了几分,但还是固执地坐在这里。

    他以为褚向霖不会在吟风间里过夜,也以为无欢会走出来劝他不要折磨自己,可是直到酒樽已尽,楼上烟火已熄,他心痛且心碎地发现.他终究看错了她,戏子无情,千古皆然。他狂笑着冲出了“红袖招”任凭冷风吹拂着他滚烫含泪的眼眶,一踉踉跄跄地奔回鄂亲王府。

    还未上前敲门,府中却涌出了许多侍卫官兵。明骥愣了好久,脚步一个不稳,就要跌倒之际,马上被卓尔莽及时伸出的大手扶住了。

    “贝勒爷,你怎么了?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明骥微眯着眼,茫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发生了什么事?”

    “城东的康亲王府失火了,听说康亲主被刺,身受重伤不治死亡,而褚王爷行踪不明。他们正派出人手全城搜寻,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而和褚王爷有婚姻之约的穆亲王府也派出人手帮忙支持,我们自是不能袖手旁观,所以连夜整肃衣冠,正要加人搜索的行列。”

    明骥猛地摇着酒醉昏沉的头脑,试图让它清醒一点,他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康亲王身受重伤不治死亡,而褚王爷下落不明?褚向霖?”

    “是啊!贝勒爷你的脸色好苍白啊!你还是快进房去歇一晚吧!找人的事交给奴才们办吧!”卓尔莽在一旁焦急不已地劝着。

    明骥面罩寒霜地挥开了他,表情如被激怒的一头雄狮,他沉声地说:“你们都回去吧,不用找了。我知道褚向霖现在在哪风流快活。”

    卓尔莽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头:“在哪儿?”

    “无欢的吟风阁。”明骥冷森森的声音硬是从他洁白的齿缝中挤了出来。他夺了一匹侍卫的马,一跃而上,转身又往“红袖招”飞奔而去。卓尔莽和其它侍卫们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他已如一只破空而出的飞箭,直驶出他们的视线了。

    明骥不顾“红袖招”里嬷嬷、侍女的反对,直奔上吟凤阁,猛烈地敲着门:“无欢,你开门!要不然我把门撞破冲进去了,快开门!”

    “吱”的一声,无欢披着晨褛,衣衫零乱、长发飘逸、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冷冷地问道:“公子好大的脾气唷!这扇门可撞不得的,否则以后上我‘红袖招’的客人都来如法炮制一番,无欢可招架不住呢!”

    明骥强自压抑下满怀激动悲愤的怒气,用那道凌厉鄙视的眼光轻蔑地望了一眼她凌乱衣襟下、露出的一抹洁白诱人的酥胸,字字尖刻地脱口而出:“姑娘如此不甘寂寞,想必再多来几个如在下一般性急的客人,姑娘也是应付得得心应手,丝毫不会嫌烦。”

    无欢倏地失去了脸上所有的血色,宛如遭受重击般地迅速拢紧了衣襟,惨然地说:“公子以何身份来对无欢兴师问罪呢?”

    “我没这种闲工夫,也没心情来管你的私事,”他无比厌恶地斜睨着她,尽量克制内心澎湃激愤的脆弱情绪“我是来找褚向霖的,他在哪里?”

    无欢被他无情的蔑视伤得体无完肤,心碎成一片片了。她勉强收拾着自己残余的尊严,麻木地换上冷淡的表情:“他在床上,你自己去叫醒他吧!”

    明骥欲言又止,望着她毫无血色、冰冷的脸,心中分不清此刻对她是爱、是恨、是怜,还是厌了。他板着脸望向床上的男人:“褚向霖,你快醒一醒。”

    见他睡得跟死猪一般,明骥拢紧了眉头,抓起窗边盛着的一盆水,全数泼在他的脸上。

    “是谁?是谁这么大胆敢惹本王爷?活得不耐烦了吗?”褚向霖高声叫了起来。

    明骥冷冷地望着他:“是我!你若是仍未清醒过来,我还可以再送你一盆水。”

    “明骥?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嘛这样耍我?”褚向霖尖声怪叫嚷了起来。他和明骥素来没什么交情,更不明白此时此地怎么会见到他。

    “今晚康亲王被刺身受重伤不治死亡,而你褚王爷被列为失踪名单,全城的人都在找你。我认为你有必要出面解释一下。”明骥沉声说着,故意对无欢的存在表示漠然。

    褚向霖又是一声惊呼,抓起了衣服连鞋也来不及穿,便要夺门而出,百忙之中还不忘对待在一旁的无欢抛下了一句:“姑娘今晚的酒宴实在令在下意犹未尽,怎奈在下我的酒量太浅,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还望下次有机会再与姑娘共桌谈心。”

    无欢淡淡地笑了一下。明骥则已难忍心中妒火,抓着褚向霖的衣领。便往门口走去。

    天,这是她一手导演的悲剧,苦果就得自己来尝,不是吗?他一定恨死她了,那种又轻视又嫌恶的目光一寸寸地凌迟着她,她是如何从初尝恋爱甜蜜的天堂跌进这凄怆苦涩、万劫不复的地狱呢?无欢晶莹的珠泪缓缓沿着洁白无瑕的睑顿流下,渐渐地湿透了衣襟,也绞扭着她的心。

    “无欢,我们终于报了一点仇了,难道你不高兴吗?”那蒙面人静悄悄地走进房来,犀利地凝视着她默默垂泪的脸庞,不悦地质问着。

    无欢浑身一震,忙拭去脸上的泪痕:“我我没有,只是眼睛进了沙子了。”

    “你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能瞒过我,这一件当然也不例外。你为了明骥那小子伤心垂泪有用吗?不可能的,就算你不把褚向霖叫进房来,还是得想其它办法捏造不在场的证明。你以为他不知道刺客是谁吗?他早就在怀疑你了啊!”“师父,无欢早已不敢再奢望和他会有什么结果,只是他鄙视讨厌的眼光太伤人了,我一时百感交集,不知不觉就垂下泪来。”无欢的眼眶中又蓄满了泪光,哀戚的眼神撼动了那蒙面人铁石一般的心肠。

    她长叹了一口气:“多情自古空余恨,你自己斟酌吧!好在正红旗旗主顺利地死在我手里,也成功地把明骥那小子的目标转移了。我们住在这‘红袖招’,总算是安全的了。”

    无欢心中一凛:“康亲王真的死了?”

    那蒙面人阴阴地笑了起来。“当然死了,一剑划穿了他的咽喉,不死也难。,想必泉下有知的他,也在后悔三十多年前误掌宗人府,错判而误杀数百条人命那桩惊逃诏地的大惨案吧!”

    无欢大感意外,茫然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从不提过去、从不说姓名也从不谈自己,令她又敬又畏相依了十三年的师父,一股森冷的感觉油然而生,忽觉得自己对师父的了解竟是微薄得可怜。而天,悄悄地亮了,房内,冷得令人发抖。

    顺治震怒,气极地抓起了手边拿得到的古董花瓶,举起便砸,御书房里闹得乒乓作响,门外的大臣们个个相对无言,束手无策。

    顺治发了一阵脾气后,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想了许久,才把明骥找了进来。

    “明骥,上回你一再要求朕对那刺客信守承诺,保平安。而现在,她又变本加厉,夜闯康亲王府刺杀康亲王,视我大清律法于无物。你说。朕该拿她怎么办?”

    明骥蹙着眉峰,万分惭愧地说:“皇上,微臣以为已经掌握了那刺客的行踪,这一阵子也的确是严加看守,岂知微臣太过自负。竟追错了人。此事,臣的确有失职之处,请皇上降罪。”

    “唉,你不要老是叫朕降罪、怪罪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该想个补救之法啊,总不成让那刺客把八旗旗主全都杀光,最后找上紫禁城来吧!”顺治苦中作乐,揶揄了一番,又说:“朕也听说你最近的确在盯一个人,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刺客,而是全京城里人人公认的大美人,你终究还是动了情呐。”

    提起那令他魂不守舍、方寸大乱的风尘女。明骥就很得牙痒痒的,他猛地挥了挥手:“皇上,微臣的确是以为‘红袖招’里的无欢,就是那天在天坛上行刺皇上的刺客,但这些日子的观察研究,臣终于发现自己错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刺客,只是一个左右逢源、不甘寂寞的花蝴蝶罢了。”

    他咬牙切齿的神情和那双燃烧着痛苦、怅然若失的眼眸。是那么的不相称,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大作违心之论。

    顺治抿着唇笑了:“朕真想会一会那无欢姑娘,听说她美得楚楚动人,却又冷若冰霜,那一手琵琶更是弹得出神人化。现在,又掳获了你的心,更令人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使冷静精明的你,怠忽职守、判断错误,又害得康亲王无辜地送了命呢?”

    “皇上取笑了,臣只愿这辈子从未见过那女人!至于那刺客,臣一定会把她揪出来。教她后悔自己做过的错事。”明骥板着脸,郑重地表示着。

    “好吧!你这就去办,就算把京城翻了过来,也要把刺客给找出来。朕可不希望在紫禁城里还得随时担心有没有刺客混进来打算行刺朕,明白吗?”顺治收起玩笑之心,神色凝重地叮嘱着,近来刺客的谣言和威胁在京城四处流窜,年纪轻轻的他可不想这么快就会见阎王了,所以再三叮咛,生怕有天刺客公然地进宫来。

    “喳!”明骥俯身应允了,内心暗自盘算着如何引蛇出洞的计划,既已排除无欢就是刺客的可能“红袖招”就不用再去了。想到这里,明骥胸中又掠过了一丝难受的痉挛,在他还没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之前,他竟已深深地爱上那不甘寂寞的女人了!

    大肆搜捕的行动在京城里如火如荼展开,四城门已关闭,严加盘问进出的路人,城里的流氓宵小抓了不少,但始终查不出刺客的踪影,明骥所率领的禁卫军整天忙得人仰马翻,将近半个月,仍然是一无所获,明骥丧气极了。他每天一大早出门,深夜返家,想借着这次的忙碌搜捕冲淡对无欢思念之情。

    人们是善忘的,原本闹得满城风雨的刺客事件,隔了大半月还没有进展,于是人们就松懈了。八旗旗主的子弟们依然上酒家的上酒家,玩乐的玩乐,久而久之也把刺客给淡忘了。

    这种打击对明骥来说影响最大,他不但得保护八旗旗主,还得负责追查刺客。在这种心力交瘁的情况下,他终于累倒了。

    这天,他来到了“红袖招”左邻的如意酒坊查问可疑人物时,忽然脑中一阵昏眩,竟昏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待他醒来,触目所见竟是一间洁白简单的闺房,房中燃着淡淡的檀香味。他倏地一惊,坐起身来,他认得这檀香味,不,应该说他认得这闺房,这是“红袖招”的吟风阁。

    无欢见他醒过来了,无比欣慰地捧着一碗葯,怯怯地走到他面前:“你醒来了,那真是好极了!大夫说你是操劳过度,体力不支,多多休息就会没事了。”

    明骥拂手打翻了那碗葯,神色愤怒地说:“不用你来献殷勤,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扮演温柔可人的贤妻良母。你和我都心知肚明,你绝对不是这种人。”

    无欢的心冷了大半截,神情凄惨地说:“你又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既不是王亲贵族,更不是小家碧玉,我只不过是个流落天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啊!我有资格和贝勒爷们平起平坐吗?我只是个任人玩弄、任人摆布的玩偶啊!”这一番深刻的剖白并不能完全平息明骥满腔的悲愤,但她的字字句句都深深地撼动着他信誓旦旦、绝对不再对她温柔的决心。

    他细细逡巡着她显得苍白和疲惫的脸,内心溢满酸楚的柔情:“我原以为你可以信赖我,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让我成为你飘泊的生命中,最终也是最完美的归宿。”

    无欢无奈地笑了笑,眼神透露了无比的凄凉与萧瑟:“而现在,不完美的我已经不再是你捧在手心上钟爱的宝贝了!”她伸出手,制止了他欲张开的唇“是我破坏了这一切的,你的确有权恨我。但即使做不成佳偶,我们也可以是朋友,不是吗?”

    明骥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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