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时,爷爷带着全家十多口人和不多的家当,日夜兼程,徒步行了八九百里,回到了爷爷的故乡。而爷爷就在回到故乡的第二年,遇车祸死了。母亲也离开了她的家乡、父母、亲人,跟随父亲一起回到了老家,从此也开始品尝思念亲人的痛苦。可母亲只是默默地承受,很少回娘家,全身心地和父亲修补这个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家。而那首诗更是父亲那时心情的写照,回家不管有多穷多苦,毕竟是自己的故土。
记得在杨阳上高中时,两个弟弟都在初中。还有3个已成年的叔叔、姑姑,家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即使在这样艰巨的情况下,母亲也从未断过父亲的酒。母亲总是恨不得把一分钱分成几瓣,为父亲省下买酒钱。
而那时的父亲,更是几乎每喝必醉。醉了不是拉凄婉悲泣的二胡二泉映月、江河水,就是唱哀伤的戏曲,那悠扬婉转的男中音,在已沉睡的村庄上空飘荡,让人听得心驰神往,唏嘘不已。
还有时候,父亲象个孩子一样,躺在床上失声痛哭。母亲不管父亲在做什么,总是一句话也不说,有时是静静地听父亲拉、唱,一脸沉醉地看着父亲,更多的时候,是默默地为父亲送上茶水,递上毛巾,待父亲发泄完,安顿好父亲直到父亲酣然入睡,才躺下休息。在人前杨阳从没见过母亲流泪,只是在暗夜里听到过母亲轻轻的抽泣声,看到母亲在偷偷地拭泪。
那时还没完全懂事的杨阳,总是躲藏在被窝里哭泣,怨恨父亲天天喝醉,一点儿也不心疼日夜操劳过度的母亲。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杨阳也曾提出过退学。每次都被父亲骂得狗血喷头,甚至还有一次打了她,那也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挨揍。那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书生气十足的父亲,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醉鬼,还动手打了他疼爱有加的女儿!杨阳从此对父亲有了暗暗的积怨,也开始对母亲一直对父亲的过分纵容,有了不快的看法。
长大后,看到已被酒精毒害得失去了健康的父亲,仍然视酒如红颜知己。心疼之余,也逐渐明白当年父亲的苦衷,和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生活之重。父亲在爷爷死后是又当爹又当娘,既要照顾大小姐出身,从没操过心历过事的奶奶,还要帮长大的叔叔盖房娶妻,护送两个未出阁的妹妹嫁人,保证杨阳姊妹三个未成年的学生上学。父亲的压力可想而知,而只有善解人意、温婉良善的母亲用自己柔弱的肩膀,帮父亲扛起一痤大山!
如今杨阳和弟弟们一个个都事业小有成就,让父母亲来都市里长住,总是三五天就回老家,说还是家乡的水土清新醇厚。在家农闲时节,父亲经常和朋友小聚小饮,和喜欢戏剧的朋友拉琴唱戏,更多的时候是陪母亲在自家的小块菜地里劳动,晚间在地头散步。
杨阳以为以后父亲总可以轻松地安度晚年了,却没想到检查身体时却得到食道癌这样不幸的结果。父亲倒是很看得开,总是说:同村的好多老朋友大多都有病去世了,差不多走时都比我年轻。我也值了,没有什么遗憾了。活着开心,死了放心!
自从老杨头知道自己这个病以后,为了让儿女们心里不留愧疚,也积极配合着医生治疗,有空却在悄悄地为自己准备后事。为了不让自己死后没有留影,也为了让自己更开心的笑容留给儿女,自己跑到镇上花了近二百元,照了自己最满意的照片,早早地放在了厅堂的案上。
更让杨阳想不到的是,父亲竟在他们姐弟三个和家人都在的情况下,叫来了唢呐吹打班和戏班,并且自己亲自上阵唱了一段。听着父亲沙哑的嗓音,在人群中的杨阳几度泪流满面,哽咽难抑!
老杨头违反常规的举动,也让村里的人佩服不已。老杨头家里更是客流不断,有远亲的探望,有近邻的安慰,更多是年老的或年轻的朋友在一起的欢聚。烟酒老杨头是不得不戒了,说是为了给儿女们一个交代,也为了自己能多延长一天的生命,更多地和亲朋好友聊天吹牛!
村里和老杨头年纪相仿的青松二叔,每天都要来坐一坐,喝着老杨头准备的上等的茶叶,抽着高档的香烟,品着上好的白酒,和老杨头云天雾地地神侃。“我说老杨头,我算领教你的与众不同了。在死之前为自己办丧事的我是前所未闻。你也算活得不错了,儿女们都还孝顺。我可是也一身的病,球,五个儿女看哪个躲得远!不拿钱不说,还订着我一辈子攒的一点小金库。我也想开了,我把自己的一点钱先为自己看病,好一天是一天,死之前多吃一点,多喝一点。死了没人埋拉倒!大不了把我拉到野地里喂狗!听说你还要为自己放场电影,还是什么他妈的让子弹飞、赵氏孤儿,你倒是能跟上形势!就是现在年轻人也没看过呀!老杨头呀老杨头,你要是走了我可真是拉倒了,连个说话的人可找不到喽!”说着竟然老泪横行,泣不成声
老杨头拍拍老伙计的肩膀“你就别难过了,我不是还没死吗?看一屋子里的人看着你呢,也不嫌丢你那老脸。我原来只看别人的葬礼,现在为自己办场葬礼,我还能给大家演一出,也能凑凑热闹。真死了也不用儿女们忙乎了,这样大家都开心。”
父亲的话好象飘渺了,只有一大屋子里或开心或忧愁的脸,在杨阳面前闪现。
静静的老屋渐渐沉陷在雾霭中,炊烟袅袅上升,如一缕魂灵,久久不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