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余霞射入面西的卧室里,风吹动深蓝色的帘布,红光中显见近二十坪的房中,流泄多少春意。
床上的佳人儿翻身侧躺,光裸的半截大腿压在棉被上,胸前环抱着一个蓝黑色的大枕头,但笨重不便的腿,使得她难受地提早睁眼。
一入目是蓝色略显冰冷的天花板,墙壁和床单也是同色调的蓝,这个房间的搭配色除了蓝黑色之外,就只有深褐色地毯是惟一的暖色调。
老一辈的人说床不能正对着镜子,偏偏这间卧室的设计是床正对着一块两尺高的落地镜,镜中清晰地反映床上画面,比实体更诱人。
房内的家具十分简单,一张超大型的床、一组原木色系的沙发椅桌、一座隐藏式的衣柜,旁边一个小瘪子放置杂物,整体线条简单明了,一看就知是男人的房间。床单上还有浓厚的阳刚味道,闻起来很霸气,如同它的主人。
“你睡得不多。”祈上寒低沉的嗓音从阳台传来,伴随着淡淡的莱姆酒香。
吉莲将注意力移向霞光处。“你在我房间做什么?”她没有故作矜持的拉拢被单。
他发自胸腔的笑声扬起。“小姐,这是我的房间,你睡的是我的床。”他说得很挑逗,听起来很暧昧,好像两人关系匪浅。
“你的待客之道很特别。”她从床上爬起来,略加修饰整理一下,正想下床。
“你要干什么?”一个箭步,他已跨到她跟前。
她仰着头促狭地说道:“当然是下床,难不成要在床上等蛋孵成鸡吗?”
“下床干么?你的残脚并不允许你做太多不合宜的事。”祈上寒眉心微皱,看着她利落地撑起身子。虽然口中说着严辞,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扶着她走向阳台,眼中的柔情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台湾的夕阳真美,难怪我们老大一再怂恿要我们到台湾定居。”她的工作让她鲜少久居一处。
“你们老大?帮会老大或是亲手足?”绝无私心,他是为盟内兄弟安危而问,他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两者都不是。”想起狐狸老大,吉莲忍不住地轻笑。“她很狡猾又大胆,勇敢聪慧,是我的偶像。”
他感到莫名的酸气涌上来。“你似乎很喜欢‘他’?”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渴望听到反话。
“当然喜欢,她是我心目中的惟一英雄。”所以她矢志追随狐狸老大近十年光阴。
“你的英雄观也未免太肤浅,‘他’做了什么伟大的功绩,值得你崇拜?”他很不是味道地嘲弄。
“多了呢!她不只一次解救我的性命,还改变了我的一生。”吉莲陷入远久的回忆中。
当年,她是圣玛丽学园的五年级学生,相当于台湾学制的高二生。有一次随身为外交官的父亲出国访问,在一次劫机中意外结识血狐狸。
那一次血狐狸正巧由台湾赴美,准备接受一些初级的情报训练,在得知机上有恐怖分子劫机欲飞往哥伦比亚后,立即准确地做出判断,利落的擒住数名劫匪。
她惊讶地向父亲打探,才知此人与自己年岁相同,但表现出的镇静与智慧,却远远超过她的年纪。
一年后得知联合国总部,有意招揽一批人员特训,她知道名单上有血狐狸,立即不顾家人的反对去报名,所幸自己的电脑专才得以被青睐,获选和血狐狸同一组。
经过一年严苛密集的训练后,她的父母在一次恐怖分子的行动下丧命。血狐狸自愿组成反恐怖小组,并获得联合国主席的赞同,从此全力对抗邪恶。而她,也成了反恐怖小组的一名干员。
哼!盲目的英雄情结,祈上心寒底有股涩涩的感觉充斥。“那是你认识的人面不够广。”他完全是酸葡萄心理。
“哦!是吗?”她抬头瞧他。“从二十岁开始,我的足迹早已遍布五大洲三大洋,认识的人比蚂蚁还多。”
“你到底是谁?来自何处?”她像是一个谜,他曾命手下去查探,答案始终令人失望。
“我就是我,来自外地的过客。”不是她有意掩盖,而是身份不宜披露。
“当真如你所说得那么简单,只是来还东西?”他不相信天底下有这种人存在。
“是你们想得太复杂,世界何其大,怪人特别多。”吉莲觉得自己还算正常,其他那些伙伴才是怪。
“你们那个老大‘他’爱你吗?”他觉得那个老大像很刺,刺得他浑身不舒服。
她狐疑地瞄瞄他别扭的脸,心想他脸上的红潮八成是窗外的霞光造成的。“为什么不爱?她总是以身护我,使我免于受伤。”她除了这只腿外,身上没半点伤痕,因为伤痕都跑到狐狸老大身上。
懊死。祈上寒在心里咒骂着,无法理解此刻心中那一波波痛楚是从何而来。
“哎呀!小姐,你受了伤怎么还站在外面吹风,台湾的天气可还凉得很。”苍老但有力的声音拉回两人的思堵。
“张医生,麻烦你看一下她的腿。”祈上寒抱起她回床上躺好,以便接受医生的诊治。
“医生?”吉莲不解地抬眼望他。“我的腿应该没有问题。”她想顶多再十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这叫没有问题?”祈上寒用指背敲击她的石膏。“伤患要有伤患的样子。”他看她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温柔之情又不自觉流露。
“笑话,我从美国上飞机,然后下飞机到瑞士,再从瑞士飞到台湾,然后搭车到贵府,还不是没怎么样。”她觉得他真是穷紧张,就算只剩一只脚,她照样可以东跳西跳,何况只是拐着一只讨厌的石膏腿,在速度上快不起来而已。
一股阴霾之气凝聚在他脸上。“你是说你拖着伤腿横越三个国家?
“不行吗?我们老大受了枪伤还可以生擒一流的杀手,我只不过是”她并不认为有何不妥。
“只不过你是笨蛋!你们老大是猪,你也要跟着当猪吗?命是你自己的。”祈上寒听她动不动就提到她的老大,实在教人气闷。
莫名其妙被骂,她已经很不悦了,还牵连她亲如姐妹的老大也遭池鱼之殃,顿时吉莲一股气直冲脑门。“没错,命是我自己的,想要怎么浪费是我的事,用不着你这只多管闲事的大猩猩插嘴。”
祈上寒也恼了。“不知好歹的臭女人,要不是看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早就一枪毙了你。”
“谁怕谁,有本事扣扳机呀!我不怕威胁。”她又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的乖乖女。
“别以为我不敢。”他将一把手枪握在手中,保险栓却迟迟不扳动。
两人僵持了半天,祈上寒败下阵,冷着一张脸收起枪。“总有一天,你的伶牙俐齿会害你丧命。”
“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从地狱发讣闻通知你。”她才不畏惧死亡。
“你”他真的快被她气炸。“给我小心点。”撂下这句话,他忿然地大步离开,非常用力的甩上门,使得门外墙上一幅红梅顽石图“铿锵”的掉落。
“这个男人有毛病呀!发什么脾气嘛,就只有他会用枪吗?我是不屑与他一般见识。”吉莲满腹愠意地喃喃自语,直到张医生的声音响起,她才意会到他的存在。
“小姐,你的胆子真大,连祈天盟的老大都敢惹火。”他着实为她心中吊个大水桶担忧。
从他父亲那代开始,就是祈天盟内的专属医生,传到他这一代亦免不掉继承父业。据他近三十年的经验,祈天盟中就属祈上寒最冷僻、最难亲近,从小就是一副深沉老练的模样,连他都畏忌三分,不敢多置闲言。
吉莲反过来安慰他。“他那个人哦!只会做做样子吓唬人,其实只是纸扎的老虎。”
张医生诧异地说道:“祈先生的个性如何,我比你更清楚,你太善良了。”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认为祈上寒是纸老虎。
善良?她好久没被冠上这个字眼。“医生,你看走眼了,要是他真的凶狠,刚才就算不开枪,至少也要赏我两拳,哪像他吼两声就没下文。”
这倒也是,不过“你还是太大胆了,女孩子就要温柔婉约点,这样才能找到好婆家。”他劝说着。
天呀!都什么时代了,他还活在中国裹小脚的年代。吉莲感到不可思议。“多谢医生你的善言,我的追求者遍布全世界,不劳你操心,现在地男人都迷恋像我这样的女人。”所谓男人的弊病,得不到的总是最好,她愈是冷脸以待,他们愈是紧咬不松口,步步相随。
“是吗?”张医生不信地眯着眼。“对了,我该看看你的腿,是哪个医院哪个医生治疗的?”
“莱斯特伯恩博士。”她把享誉全球的医学博士搬出来,而他正是她的主治大夫。
“伯恩博士?”那个外科及脑科权威?“以他的医术,实在用不着我多此一举。”他自知自己及不上伯恩博士的医学素养。
“本来就没事,大概再过个几天就可以拆下来了,麻烦你多跑这一趟。”对于老人家,吉莲一向抱持敬意。
“没有的事,我是先去看了天小姐,然后再过来看看你。”他感慨同样是美丽女子,却有天地之别的个性。
天小姐?难道是那个昏倒的白玉娃娃?虽说是无意,但是在道义上,她还是挺过意不去的。“你说的那位大小姐,是不是下午晕倒的那位,长得很像洋娃娃?”
她自己更像洋娃娃,张医生不好意思当她面直言。“是的,就是她。”
“她还好吧;怎么那么不经吓?”吉莲觉得她真应该养在无菌室里供人欣赏。
“天小姐从小体质就弱,一点小靶冒就容易并发支气管炎、肺炎的,怎么医都医不好。”连他都自叹无能。和她同体质的女孩,只要长时间用心的调养,通常很快地就会恢复健康,惟独她,怎么调理怎么补,还是一副瘦巴巴的羸弱貌。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礼貌上,吉莲觉得自己该去探望一下,顺便致歉。
“不,不行。”张医生急着阻止,她不怕祈先生发脾气,他可胆怯得很。“呃!我的意思是她还在休息,不宜见客。”
“怎么?怕我传染怪病傍她不成。”怪哉,看他急得满头汗,又不是什么大事,她想,只是探病嘛!
“不是这样的,是祈先生吩咐啊!我什么都没说。”他连忙捂着嘴摇头。
“哼!他还防着我,怕我会杀人放火不成?”她误会他的意思,以为祈上寒处处防着她。
张医生见愈描愈黑,干脆坦白说道:“你错怪祈先生了,他是怕你脚伤走不动,会再受伤。”
“哦!是这样吗?”她挺怀疑这个说词,祈上寒看起来不像是个细心的男人。“对了,我想洗个澡。”
看看她的脚,张医生点了点头。“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找个人帮忙。”
“不用了,没有问题。”她早习惯举着一只脚淋浴。
“那好吧!我先出去。有事就大声叫,外面的人会听到。”他有一点不放心。
“放心,小小的洗澡还难不倒我。”她向他保证。
“啊”长长的女人尖叫声从三楼的男主人卧室传来,害得祈天盟的兄弟们面面相觑,接着有志一同的往上跑,当然在二楼喝闷酒的祈上寒也不例外。
“发生什么事,红头发的,你在哪里?”祈上寒紧张地在房间找寻,后面跟着挤进一堆人。
“谁在尖叫?”文易虔慌忙地问。
“谁被谋杀了?”于仲谋摆好了架式,四下寻找被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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