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自主的女人了。
但在内心深处,仿佛又悄悄燃着难以扑灭的火苗,像是渴望着什么,却难以理清。
理不清的。她摇摇头。
思绪就像纠缠成一团的毛线球,怎么也理不清。
所以她干脆不理了,将卷成一团的毛线推入内心最深处,忽略它的存在。
忽略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
“你知道行飞的近况吗?”墨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忽地打断了她迷蒙的思绪。
“哥哥?”她回神,征然半晌“当然。”
“他出狱了。”
“我知道。”
“这两年他一直知道你的消息?”
“嗯。”她点头“我们有通信。”
“我就知道。”墨石闷闷地应道,无法不感觉遭受背叛。
这两年多他找她找得如许辛苦,如此心慌意乱,而行飞原来一直知晓她的消息,却不肯告诉他!
“逃邬不需要你的保护,她过得很好。”当他怒气冲冲质问好友为何隐瞒逃邬行踪如此之久时,他只是淡淡地这么说。
懊死的!她这样叫过得很好吗?住在一间阴暗狭窄的阁楼里?
“他为什么不接你回去?”他问,微微拉高声调。
这是最令他生气的一点,行飞不肯告诉他逃邬的行踪就罢了,为何出了狱也不肯接回自己的妹妹?
“回去?回去哪里?”她轻轻挑眉,静静反问。
“回”他忽地一窒。
是啊,回哪里去?楚家等于是失去了一切,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全在两年多前让国家收归公有。
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你们可以暂时到我那儿,还有几间空房”
她摇摇头“没必要麻烦你。”
“我不觉得麻烦。”
她不说话,澄透的美眸静静凝睇他。
他被其中隐蕴的意味逼得透不过气,不觉紧紧咬牙“至少,他身为你哥哥,有责任照顾你。”
“哥哥都自顾不暇了,又怎能分神照顾我?”她浅浅地笑“我也不需要他的照顾。”
他一愣,见她如此自信又清浅的笑容,他只能默然无语。
总是这样,自从再相逢后,她经常是像这样淡淡一句话便灭了他所有的气焰。
他很不习惯,不习惯在两人相处的关系中落于下风。
从前虽然她贵为龙门千金,他只是她的贴身护卫,但主控局面的人经常是他,她再怎么任性张狂,也压不下他傲人的气势。
可是现在,情势却整个逆转了
“你知道星宇最近怎么样了吗?”一转念,他忽地提起另一个问题。
“他过得怎样?”她依然是那么淡然。
“还不错。”他应道,双眸紧盯着她,不放过其间一闪即逝的异样神色。
“嗯。”她只是轻轻颔首,神色自若。
他觉得难以置信“就这样?你不问他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
她无言,只是摇头。
“你不想知道?”他问,黑眸更加紧迫盯人。
她感觉到他灼热的注视,扬起眼睫“不想。”美丽的瞳眸清澄,不似说谎。
“真的不想?”
“知道又如何呢?”她淡淡一笑,明白他的讶异。
怎会不明白呢?她曾经深深爱过星宇的,如今却可以淡淡一句说不在乎他现在身处何方。
是值得讶异。
但,她没有说谎。
是真的觉得不想知道了不,该说是知道或不知道她都无所谓。
她当然希望他过得好,平安幸福,但已经不会像从前那般—意挂念着他、恋慕着他了。
星宇现在之于她,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在意他,但也只求他平安而已。
只要知晓他还平安,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地如此宽广,他总在什么地方吧。
“我不信你真能如此无情。”墨石微微提高嗓音,蹙眉。
“我无情?”她微微一怔。
他眼眸紧紧锁住她“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
“不爱星宇了?”
“不爱。”
“胡说!”
“真的。”
“我不信。”
“是真的。”她盈盈浅笑,唇角扬起漂亮的弧度“我现在谁也不爱。”
“为什么?”见她如此温雅的浅笑,他有些怔忡。
她只是摇头“这事能问为什么吗?”
“该不会正如你那个超市的朋友所说的,你打算一辈子独身吧?”他狐疑地瞪她。
“我没那么想。”她耸耸肩“但也不排除有此可能。”
“怎么可以!”他扬高语声,直觉地气愤。
她奇怪地扬眉“你何必如此激动?”
“我”他一窒,确实无法理解脑海在乍听她或许将一辈子独身时蓦然掀起的浪潮。
她会独身一辈子?一辈子住在这层阴暗的阁楼,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他无法想像!
“这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哦?”她轻应一声,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语气“那我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是啊,她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当楚逃邬那样轻轻淡淡地反问时,墨石发现自己愣住了。
他觉得这样平淡无趣的日子不适合她,那她适合什么样的日子?重新恢复她龙门千金的身份,日日过着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
他当然不希望她回复成以前那个放纵成性的千金大小姐。
但他也不希望她一辈子就独居在这座僻静小镇,日复一日。
她不适合的曾经那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了现今这般刻苦的生活?
记得有一回,她亲手捧茶送他手里。
而他,全然忘了接下茶杯,只愣愣地瞪着她的手。
那双手曾经那么白皙柔嫩,温软润滑,现在竟长了好几个茧,粗糙不堪。
他忍不住愕然,几乎可说是气急败坏地扣住她的手腕“究竟怎么回事?”质问的口气急迫而凌厉。
“没什么。”她轻轻一句,试图抽回受他箝制的手。
但他却不肯轻易放松“为什么会长这些茧,他们究竟让你做什么?”
她不语。
“该死的,回答我啊!”语气更暴烈了。
“我没做什么,这些茧是因为拉小提琴。”她匆匆解释。
拉小提琴,他一愣。
“可能练太勤了吧。”她撇过头,眼睑低掩,看得出有意转移话题。
练小提琴?练到长出茧来?
有必要如此荼毒自己?
那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墨石深深叹息,旋转椅背,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扬起,凝望落地玻璃窗外清澄如水的月色。
半月,嵌在靛蓝色天幕,静静栖落温婉月华。
月华透过窗,掩映他的脸,半明半灭。
他浑然未觉,—心一意只挂念着如今占据他所有思绪的倩影。
最近他常常想起楚逃邬不,该说自从失去她的踪影后,他日日夜夜挂念她,只是这挂念到了寻着她后不但没有淡去,反倒越来越深刻。
他想她,想她为什么会变这么多,想她那颗让人迷惑的脑袋究竟在转些什么念头。
是的,他最经常在内心反覆推敲的,就是现今的楚逃邬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发现自己看不透她,看不透她那对澄澈明丽的美眸里沉淀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思绪,看不透她藏在平静恬淡容颜下的是怎样的七情六欲。
他确定她还有情的,绝不像表面上如此恬静,无欲无求。
可她却压抑了,像立了誓不许自己有所欲、有所求,拼命克制自己的情感。
她为什么要这样?
不,该说她为什么“必须”这样?
一念及此,墨石两道俊眉忽地一攒,心底掠过一阵类似惊慌的感觉。
重逢后,他问过她这两年多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只是淡淡地、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
他只知道她换过许多落脚的地方,从西部到中部再回到西部,最后定居在半月湾。
他可以想像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肯定十分辛苦的,就像小时候母亲带他漂洋过海前来美国一样,她想必经历了一段痛苦不堪的遭遇。
但这痛苦究竟是不堪到何种地步?她既不多说,他也不再追问。
饼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这么想。
但,说不定不能过去呢?说不定他以为她淡忘了那段日子,能够以恬然的态度继续面对未来的生活,可她其实不能呢?
说不定过去的阴影其实一直压迫着她,威胁着要撕裂她脆弱的神经,而她只是拼了命的压抑它,用平静安祥的面具掩饰一切。
说不定她根本不曾摆脱那可怕的梦魇,说不定那段日子比他想像的还痛苦不堪!
说不定说不定她其实已濒临崩溃了,而他却还浑然不知
不,他不许!
墨石忽地起身,青筋暴凸的面庞在月色掩映下阴沉得像个魔鬼。
他迅速旋身,随手抓起搁在衣架上的保灰色长大衣,修长形影暴风似地卷出房门。
他要马上找到她,非把一切问个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