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还有啊,其实她最讨厌吵架了。
他不想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她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捏捏毛乱乱的辫子,语无伦次地重新自我介绍:“那以、以后请多多指教。”
她笑,傻气又带著腼腆。
***
怎么觉得立场好像颠倒过来似地?
被那个肉包牵著走了?
这倒是头一次。他这个人见人畏,背地被封为“笑面夜叉”的英爷,在个小姑娘面前失了态,露出原本面目,动起真怒。
从他变成一抹幽魂至今,的确是压抑了许多怨气和情绪,不过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说服自己只要够冷静沉著,依然能够找到方法摆平。不料被她一撩拨,他才察觉自己和普通人根本没什么两样,在脆弱傍徨的时候,需要他人的陪伴安慰,需要他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跟你作朋友,小痹也是,咱们都可以和你做好朋友,所以你你别再那样侮辱自己。”
侮辱自己吗?
哼。
看来他这副模样太久当真不妙,少去外在的皮囊,他也就彷佛突然从头到脚给人扒光了衣服,只剩一身赤裸,留待有幸人观赏。莫名的不安加上原本的焦虑,让他戴惯的面具濒临崩裂。
隐藏在多重性格下的那个真实的自己,呼之欲出。
沃英眯眸,临住前头矮小的身影,沉默地跟著。她昨夜不知在忙些什么,趴在桌上过了一晚,结果现下摇摇晃晃,走路都走不好。
看她莽莽撞撞又差点碰到人,他不禁有种想拿草绳勒住她脖子拉著的念头。
前头的张小师觉得日头大得有点离谱。她开始认真地想着能够帮助沃英突破目前窘境的有效方法,无奈一夜想破了头,翻遍了卷轴,最终还是一事无成,兼之被睡仙侵袭打败。
虽然很令人无奈,但是,她目前只能先当个“马夫”把他带往目的地,再看看是要帮他请人协助,还是替他传达意见。
她说过了嘛,她不是不帮,只是没有那个能力而已
有些委靡不振地低下头,热辣辣的日阳拖著她的影子黏在石板路上,她瞧着瞧着,一闪而过了某个灵光,让她忽地迟疑放慢了行走速度。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思绪神游,须臾没个注意,她一头撞进某个人怀里。
沃英想要出声提醒,也没来得及。
都怪她走路不专心。张小师忙抬起脸道歉:“啊!对、对不住”她的语尾在望见对方时悄然终止。
只见那被撞著的人缓缓转过头来,是个年约三四十的女子,一身深色衣衫,武人装束的打扮,并没有吸引人的美丽,但那应是不会出现在女子身上的洒脱英姿,成就了她甚为独特的气质,让人无法转目忽略。
那女子瞅著张小师,一双特殊的凤眼宛如能贯穿他人般,内敛中带深沉。
张小师回过神,顿觉自已盯著人家瞧太过失礼,赶紧退开个距离,不意那女子却手一伸,俐落地一把揽住她的腰。
“小心,小心!”女子笑道:“后头还有人呢。”别又跌跌撞撞的碰著了。
“嘎?”张小师睁眸,被女子轻搂在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啊谢、谢谢!”
女子一笑,见她圆圆的脸蛋被日阳晒得通红,煞是可爱,忍不住手痒毛病犯,弯起长指,轻轻抚了一下。
张小师当场呆住!这这这、这算是被调戏了吗?被一个女人?
正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右方穿来一只手,不客气地逮住女子的腕节。
“你又在做什么?”面容极其俊美的年轻男人出现,他神色冷凝,眼底却藏不住怒气。“放手!”他一扯,女子只能惋惜地放开怀中的小姑娘。
“啊啊,做什么那么凶?”女子摇头,肆无忌惮地拍了拍俊美男人的胸膛,无视他冰寒冒火的瞳眸,对著张小师道:“不好意思,小姑娘,吓到你了。”
才说完这句,就被那从头到尾眼睛里似乎只看得到女子的俊美男人拉走,隐隐约约,听得他道:“我跟你说过,别随便惹事,别随便招惹人家!”
“咦咦?那小姑娘的面颊跟你差不多柔软呢。”手感真好!
“你!”他似乎气结,但没有被她的胡言牵扯影响“是你自已说要看那热闹,又故意乱走乱逛!”语气十分受不了,却又夹杂矛盾的放任和忍耐。
“哪儿的话,是人多嘛,难免走散,热闹又不会飞走欸欸,我手疼,能不能别抓那么紧烨儿啊”语音随著人影渐行渐远。
张小师捂著被女子摸过的地方,瞅住他们掩没在人群的方向,半晌都说不出话。
没理会那看来极不协调的两个过客,沃英走近她,见她楞楞地不动,瞳里却闪著奇特的光芒,他一顿,会意过来,哼道:“怎么?你看上那男人了?”是,人家是长得很好看,不过身旁已经有“大婶”了,她瞧不出来吗?
张小师依然没动,不过抿住了嘴,难掩兴奋,似是有什么让她开心的事。
沃英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头不痛快了。
“喂”要找男人也得先把他的事办好!“你是”
正想教训她女孩儿家该有所衿持,不料她却突然转向他,压根儿不管旁人会感觉她自言自语的古怪目光,极为欢快地对著他道:“沃英!沃英!你没死!我想你是没死的,”她无法抓住他的臂表达激动,但自己交握于胸前的双手却隐隐颤抖“瞧,日头这么大,你却可以现身现形,虽然没有影也没有实体,但你还是站在我面前!”
她怎么没想到?怎么早没发现?
她没见过鬼,但她翻了书啊!她把刚才因为那两人的话而提醒起来的想法努力地说给他听:“你听到他们刚才讲的话了吗?他们说飞走、飞走!如果你真是鬼魂,你应该是可以飞的,可是咱们走了这么久,你走路虽然轻飘又没有声息,却始终双足及地,无法飞天,也不能平空消失!”书里写的鬼,没有一个是这样的!“所以所以”
她笑开了嘴,彷佛所有难题都化开了去。
“我想你说的对,你没死呢!”不是鬼,不是鬼,只是躯壳遗落了三魂七魄。
沃英凝视著她雀跃的神情,有那么一瞬,产生了种想轻拥她入怀的冲动。
是因为她的推论?她的鼓励?还是她如头顶阳光刺目又碍眼的笑容?
老实说,他怕自己当真是死了。
就这样什么也没知觉的,成了街边的孤魂野鬼。所以他厌恶她一次两次地提醒他,但她却跟他据理争吵,不让他蜷缩在自己的畏怯里,将积郁发泄,现下又杵在他眼前,为了他找答案,为了他而激动。
她,究竟干啥那么高兴?干啥用那软软的声音并命地喊著他的名?她刚才瞪著天、瞪著地又瞪著那陌生男人,脑子里原来却都在想他的事?
一种莫名的优越油然而生,他抬起手。
“沃英?”为什么要遮著额头?张小师歪著脖子,睇不见他的表情。
“我的名字”他轻喃。
被人唤了二十来年的简单两字,让她叫起来,原来还挺好听的。
“咦?”怎么她觉得他有些温柔。
人潮处好似传来钤声,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竹筒里的小痹急促地唧声拍翅,还没来得及察看安抚,下一刻,就先见沃英放下手,脸色大变!
“呃”他呻吟一声,两眼骤然暴睁,血管偾张,神态极为痛苦!
“你、你干啥?”她小声询问,却看他垂首,全身强烈颤抖起来。“你”干嘛?发生什么事啊?
他的头!
沃英无法回应她,如被硬生生撬开的头部加剧崩解,刹那,脑子如被数万支尖针血淋淋地刺穿,他忍受不住那突如其来的非人痛楚,猛戾狂吼:“啊啊!”发狠抱住脑袋,五官已经扭曲。
“沃英!?”张小师骇然大惊,被这可怕的状况慑住了。她扶不著,也摸不到他,只能心焦地在一旁看着,满头冷汗。“你怎么了?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
往前走的人越来越多,大街变得拥挤不堪,张小师在推拒中手足无措,只好勉强护著他的周遭,往偏巷行去,还不忘叫唤著:“沃英!沃英!来这里!快来!”
沃英抚著头,脑间的刺疼扩散开去,转为一阵一阵的冲击,让他有了稍微喘息的机会,视线趋渐模糊,他辛苦地捕抓她的身影。
“呃”不能可不能在这儿倒下,他紧紧咬住牙关强撑微弱神智,步履蹒跚地跟著她,脸色极是苍白。
好不容易到了巷弄中,耳边铃声也不知何时停去。
“你没事吧?”她焦急地瞅著他,从没那么觉得自已没用过。
“不”不过一会儿,适才的痛感就如来时一般,好似发梦般完全减缓褪去,他粗喘口气,虚脱回应。
“真的吗!?真的吗!”她被他吓坏了,面色同他如出一辙的白。
艰涩地掀著眼睑,她忧虑的脸容很让他看不惯,想调侃她,却无力多说。
“嗯。”刚刚那瞬间还以为自己连魂魄都要被扯散了。
“你怎么”正想开口!却被一路人飘进耳边的话声截了断。
只听那人道:“快点!快点!听说那道士是元始天尊的徒子徒孙,正统的张天师传人,神仙得很!这会儿难得路过此地来咱们镇祈福,可得去沾沾福气!”随著大夥儿往前头挤去。
张小师闻言顿住,抬起头随著那喧闹的声源张望过去,看见前方被人群围住的地方,上空飘散著满满的黄色符纸。
“道士”有人在作法?一个念头闪过,她倏地回首,瞠目望着沃英。“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因为有人正在作法,所以干扰到了他的魂体,让他这般反常难过?
他们说的那道士,真是张天师的传人?真会是什么神仙的徒孙?
或许或许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到京城
“沃”她急著要告诉他什么,却错愕地察觉到了一件令人震惊万分的事,未出口的话霎时诧异停止,整个人更是僵硬地被钉在原地。
“怎么了?”沃英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鄣匚实馈?br>
她瞪圆了眼,怔怔然地睇著他的形体,困难地失声道:“你你看来怎么好像比之前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