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大概是最先发现母亲异样的人,她坐在柜台后面结着帐,不时抬起头偷偷觑着不时长叮短叹的母亲。
“妈!你哪儿不舒服吗?”红绫将钞票用橡皮筋束好,和零钱一起放进妈妈习惯放钱的小皮包,凑到妈妈面前,关心地盯着她看。
“唉,没什么。”友昭看了忙着洗刷地板的红叶和红娘一眼,她垂下眼睑伸出右手捂着左胸口。“唉!也没什么啦!反正是老毛病了。”
红绫马上惊觉地扬起眉。“妈,你是不是胸口又不舒服了?”她放下小皮包,蹲在友昭面前看着她。“我早就知道你有点不对劲,因为你晚餐什么东西也没吃。”
有丝罪恶感悄悄地爬上友昭心头,她露出心虚的笑容。“呃,也不是很痛啦!我只是有点头晕,站起来又全身乏力,我”
不待她说完,红绫立即失声大叫:“大姐、二姐,妈身体不舒服!”
红叶跟红娘一听,马上放下扫把拖把,光着脚丫子啪啪啪地跑过来。红叶先跑到橱柜裹拿出血压测量计,红娘则是七手八脚的从医葯箱中拿出体温计,用酒精擦了擦就放进友昭的嘴里。
红叶推推她的金边眼镜,凝神地从听筒里听着妈妈的血压,红娘跟红绫呆呆的伫立在一旁,脸上写满了焦急。
友昭暗暗叫苦,若非为了这三个丫头片子,我又何必装病?现在好了,看她们紧张的样子,接下来又有我受的了。但是不这么使这招“苦肉计”的话红叶终于拿下耳间的听筒,她严肃的看了在场的每个人一眼,然后才清清喉咙说话:“妈的血压高了点。我看最好休息一阵子,店也休息好了。”
“那怎么成?不开店教我整天要干什么啊?”友昭一听之下,连忙取出口中的温度计,提高嗓门抗议着。
“妈,我正在量体温。你不要把温度计拿出来,更不可以讲话!”红娘娇滴滴地将温度计又塞回她嘴里。
红叶皱着眉头将血压计收好,她俯身看着被妹妹们搀扶到床上躺下的母亲,一字一摇头地说:“妈,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现在我们任何一个都有能力可以养活你,你何必还要做得这么辛苦?”
“话不是这么说,我又还没老到做不动,多少做一点也好打发时间。”友昭这下子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将口里的温度计交给鹄立一旁的红娘,整个人就要坐了起来。
红叶两手一拍,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要宣布什么事情的标准前奏曲。“就这样决定了,妈妈不要再管这店里大大小小的事,你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了。反正我每个月都会给你生活费,犯不着这么辛苦,身体要紧。”
“那怎么成?我不答应。”友昭紧闭双唇的轮流看着三个女儿,过了半晌才又再度开口。“你们不让我顾店,又不早点嫁人生个孙子给我带,那我整天要干什么?”
红叶、红娘跟红绫尴尬地对望一眼,没想到妈妈又提起这个话题,她们一时之间倒也无话可说。
“妈,其实你还是可以做很多其它的事啊!譬如说去学插花、瑜伽、韵律舞什么的。红娘、红绫你们说对不对?”红叶朝两个妹妹使着眼色说道。
“是啊!妈,你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就该好好的享福嘛!”红叶甩了甩温度计。“没有热度,妈,你可能是太累了。”
红绫若有所思的看着母亲。“妈,我看明天我们还是带你到医院去检查看看,要不然我实在不放心。”
红叶跟红娘忙不迭地点着头。友昭心中暗暗叫苦,我早该料到她们会有这种反应的,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怎么难受也得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呃,那个啊,再说啦!”友昭挥挥手从床上坐立起来。“我得去熬河诠跟糖水,不然明天开店拿什么卖给客人?”
“妈!”三个女儿异口同声地大叫,脸上都堆满了不赞同的神色。
友昭视若无睹地从她们中间穿过去,她手脚俐落地将浸泡了一天的河诠跟绿豆分别倒入两个大铁锅中熬煮。
红叶三姐妹束手无策的跟在她后头团团转,对母亲的顽固她们三个心里有数,因为她们自己也有着相同的个性。但总不能任由母亲如此不顾健康的继续操劳下去吧!
“你们站在这裹干什么?碍手碍脚的。”友昭又继续将砂糖倒入滚烫的水中,融煮成一大锅的糖水。
无计可施之下红叶首先想到因应之道,她立即卷起袖子,二话不说的将那些要煮的芋
圆、西谷米,还有切了片的菠萝都端到炉边。
“大姐,你在干什么啊?”红娘跟红绫不解地看着。
“反正妈是不可能把店关起来的,那咱们就只有多帮点忙,免得妈累着了。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工读生可以来帮忙,毕竟我们三个工作都忙,也不太可能整天都待在店里。”红叶把那些煮透了的芋圆捞起来,放进一旁早已备妥的冷糖水中。
红娘跟红绫恍然大悟的也紧跟着各自找事儿做。红娘端着一盆酸菜跟辣椒,站在一边的流理台旁,起劲的切剁着;红绫则是搬了一篓小白菜,坐在小板凳上一棵棵的挑拣着枯黄及被菜虫蛀咬过的烂叶。
友昭揉揉僵硬的颈背,看到三个女儿乖巧的忙碌着,她心里感到很安慰,但是一想到稍早和老板娘的交谈,她的心情又开始沉重了起来。
红娘用酸菜叶扔着红叶及哼着歌的红绫,待他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之后,她朝母亲的方向努努嘴,她们三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注规着不时叹着气的母亲。
只见她不时的吐出长长的气,皱着眉头,而心不在焉地在许多小酱油瓶里补充着酱油。
而辣椒酱也被一勺勺的舀进桌上的小辣椒罐里,但显而易见的,友昭的全部心思早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二姐,妈到底怎么啦?”红绫放下手中的小白菜,悄悄地挨近红娘。
“你问我?我问谁啊?”红娘将另一棵酸菜拧吧水分,再平平整整地铺放在板上。她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因为飞快的在酸菜叶中拣着腐烂叶脉,就像蝴蝶似的在黄绿褐相间的叶间穿梭。
听到妹妹们所说的话,红叶忍不住放下手边的事儿,她抓起腰际的围裙,擦着手走向友昭。
“妈,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党隼绰铮 焙煲蹲谀盖锥悦妫沽吮!八党隼次颐强梢陨塘靠纯矗鼙饶阕约阂桓鋈嗣圃谛睦锖冒桑俊?br>
红娘跟红绫也很快的坐到桌边,神情紧张地望着她们的母亲。
友昭缓缓地大女儿看到二女儿再看到小女儿,然后又自小女儿再望回大女儿,半晌之后,她只是长长地叹口气,伸手又捂住胸口。
“妈!”一见到她的动作,三姐妹马上又忧心忡忡地不知所措了。
“唉!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们三个都拉拔大,原指望是能享享福的。没想到唉!我也真是歹命,到老了还被人家糟蹋”友昭眨眨眼睛,语气哀怨地说道。
三姐妹茫茫然又带着气愤的神情对望着,红叶手指一弹的沉下脸来。“妈,谁敢糟蹋你了?”
“是啊!我们非好好教训他不可!”红娘凶起来可是像只野猫似的撒泼。“妈,你快说,到底是谁?”
红绫更是激动得连连跺脚。“妈,别人凭什么糟蹋你?你快说是谁?我们去帮你讨回公道。”
友昭垂下眼睑,细声细语的说出她的委屈:“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唉!就是你们三个到现在还不嫁人,人家在传说女孩子年纪大了还不嫁,早晚神经会出问题。你们的爸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你们养这么大,如果不帮你们找到好婆家,这教我怎么跟你们爸爸交代?”
“妈,你别理那些无聊的人嚼舌根嘛!”红叶安慰地拍拍母亲的手,莫可奈何地摇着头。“并不是我们不嫁,实在是这年头的男人都不太长进,又现实势利得半死。好男人不是已经结婚了,就是同性恋。你教我们怎么办?”
“是啊!妈,现在的男人大都自私又贪心,又要老婆帮忙赚钱,还要老婆自己负担所有的家事。干嘛?我又不是脑筋秀逗了,跟自己过不去!”红娘把一锅热腾腾的河诠汤放在桌上让它凉。
红绫见状马上去拿碗跟汤匙。“妈,我很赞成大姐跟二姐的说法。一个人生活多自在舒服啊!何必多个男人在身边碍手碍脚的?况且有些男人在日常生活上简直低能得一塌胡涂。
我以前的同学中有人连洗衣机都不会用,我问他衣服脏了怎么办?他说,结婚前是妈妈,结婚后就是老婆的事儿了。哼!谤本就吃定我们女人了。”
友昭听到女儿们的话,只觉得眼前开始冒着金星,这下子不用装病,她也会心脏病发作的?咸欤馊鲅就肥遣皇谴蚨ㄖ饕庹獗沧佣疾患奕死玻肯肫鹄习迥锬悄月始ペ降睦湫Γ负跻懦鲆簧砝浜沽恕?br>
“唉!就算大多数的男人都那么差,总还会有那么几个是比较好一些的,你们根本连交都不交男朋友,又怎么找得到好男人?”友昭头大地说。
“问题是我们睁大眼睛瞪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到几个比较象样的男人啊!”红叶不以为然地舀着河诠汤,再端给母亲和妹妹们。
友昭马上抬起头,脸上堆满了笑容。“我知道有个对象还不错,你们记不记得那个开花店的沈太太?她”
“妈,我们跟沈太太的儿子们都已经相亲过了,对不对?不来电!”红娘抓了把冰块扔进河诠汤中,含糊地说着。
“是啊!妈,沈太太的那两个儿子,一个是满脑子病理细胞切片的生化博士;另一个是只知道计算机程序的工程师。我看我们家三个都没那个能耐跟他们相处,简单的一句话就是无福消受!”红绫拎起果糖罐,不停的往里面加糖液,然后才很高兴的喝着河诠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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